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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户部尚书,李尚书家的长公子,李弘文公子呐。”

世英话音刚落,沈氏脸上的笑容陡然间僵硬。

李弘文,可是她心仪已久的乘龙快婿!

宋氏咀嚼着这个名字,眉心缓舒,颔首道:“我想起来了,那孩子模样生得俊俏,听闻也有些本领。”

世英笑道:“正是,李公子眼下就在大理寺任职,是三殿下跟前的大红人呢。老太太,您忘啦,这李大人与我们姑爷从前就是同僚,交情甚深。这桩亲事,再合适不过。”

沈氏急地截断话头,“那再合适也得要问过人家男方的意思才行呐!”

言毕,发现宋氏看过来的目光含着审视,她忙又干笑描补:“不是,妾身听闻这京中把主意打到李家的女方不在少数,只怕李家会挑上一挑。此事急不得,得从长计议。”

宋氏沉吟道:“是要从长计议。”又回首征求容莺的意见:“莺莺,你觉得呢?”

外祖母一片拳拳爱护之心,让容莺心中感到一阵温暖。可她又那样清楚,在她们的每一句话里,她都在念着卫遒。

她嗓音轻柔又坚定,道:“外祖母的好意,莺莺心领了。只是爹爹与娘亲过世时,莺莺未能亲自送终,已是大不孝。倘若还不替他们守孝,那真当是无地自容了。是以眼下没有成婚的心思,还望外祖母见谅。”

宋氏不免又落泪起来,“好心肝儿,你爹爹娘亲果然没白疼你。”

听老太太口气松动,沈氏不禁暗暗大乐,又跟着抹了几滴伪善的眼泪,

“难得莺莺孝顺,可老太太也不能什么都由着她。女儿家蹉跎大了年纪,上哪儿去找好亲事呐?”

“唉,说起来,我们婉凝比莺莺还大一岁呢,我这心里啊也是愁得慌呐!”

宋氏岂会看不透她的小算盘,不禁摇头失笑:“你呀你呀,婉凝不是我的孙女么?她的婚事我自然也是要尽心的。”

沈氏立时乖巧地应道:“哎,有了老太太这句话,我今夜可算能睡个安稳觉了。”

李弘文今岁已及冠,容莺等得起,人家可等不及了。她这女婿算是板上钉钉的了!

之后,几人又闲闲地叙了半晌话。

结束时,从头至尾一声没吭的严婉凝别有深意地瞥了眼容莺结在腰间的夜莺佩,暗暗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待春杏领着丫鬟们将容莺的日常用物搬进静雅堂,严心吟夫家也派人来请少夫人回府。

严心吟挽着容莺的手臂,依依不舍地道:“明晚我们府里要给芙昕办三岁生辰宴。莺莺既已大好了,可一定要来啊。届时,宴席结束,我们俩再好好地说会儿体己话。”

许芙昕是严心吟与许知庭的女儿,是容莺去了大乘庵后才出生的。容莺与这位表外甥女素未谋面,自是欣然应邀。

送走严心吟后,她又陪宋氏用了晚膳,才拖拖地回到房间盥洗。

春杏见小姐眉眼间浮现不明显的倦意,心疼地道:“小姐,你这几日也累了,早些睡吧。我就在外间守着你。”

先前凭着满腔悲情念了整整七日的经,如今落闲,疲倦感就源源不断地侵袭而来。容莺捏捏眉心,“不必守着我,你这几日也不轻松,早些下去好好睡一觉吧。”

春杏笑道:“小姐回来了,奴婢一点儿也不累。奴婢只盼着日日夜夜与小姐在一块儿,永远不分开。”

容莺被她娇憨的情态逗笑,柔柔一笑道:“好啊,那我们便永远不分开。”

话音刚落,窗槛上猝然响起“咚”的一声,不大不小,但在静夜听来,十分突兀。

春杏拧着黛眉,忙跑去推窗查看。

只见夜色浓深,玉兔高悬,柔柔的月光如纱般倾泻于庭院,阒无一人。

春杏奇怪地四下一望,而后发现…

窗子下竟掉着一粒棋子大小的石子!

她不禁嘟囔:“好生奇怪…”

容莺也看了过来,“怎么了?”

怕小姐生心,春杏利落地关上窗子,满不在乎地道:“不知从哪里窜出来一条狗,急得跳墙了。”

容莺微微失笑。

这一夜,无梦好眠。

晨醒时分,容莺睁着一双眼波如水的桃花眸,盯着承尘,懵愣了好一会儿。

奇怪,昨夜竟没有梦见殿下。

看来,这几日她真是累着了,睡得太沉连梦都不做了。

她懒懒地起床梳洗,又去陪宋氏用膳说话,一直到午后,才回房更衣梳妆,准备去许家赴宴。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将军府内,花团锦簇,熏香袅袅。

容莺跟着宋氏,及丞相府一众女眷踏进热闹的花厅。

她上身穿着月白绸面子短儒,下系水绿月华裙,墨发半挽,蛾眉淡扫,低眉垂眼的模样,清灵婉柔,十分脱俗。

因着扑了些珍珠粉,眉梢下那点胭脂痣,色泽也淡了,小小的,不张扬,却美得锦上添花一般。

即便刻意降低着存在感,但她甫一出现,还是艳惊四座。

嘈杂盈耳的交谈声戛然而止,一道道惊异的目光都黏在她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严心吟与婆母方氏热情地迎了上来。

“老太太,您怎么才来!我今儿个从晨起就在盼着您呢。”

方氏说着,眼光流转到一旁的容莺身上,上下细细地打量一回,由衷地赞道:“这位就是老太太的外孙女儿吧?好生标致,就跟小仙女似的。”

容莺听了,忙陪笑见礼。

方氏回以笑靥,又唤许芙昕给宋氏请安。

容莺这才见到了表外甥女。

只见她生得粉雕玉琢,稚嫩的小脸还带着点儿婴儿肥,五官却是精致中的精致,俨然是个小小的美人胚子。

严心吟牵住她小手,指着容莺道:“昕昕来,这就是娘亲常与你说的莺莺表姨,快给表姨请安。”

“莺莺表姨好。”

许芙昕乖乖巧巧地行礼,嗓音稚嫩软糯,一下就融化了容莺的心。

容莺唇畔沁出甜甜的笑,这大概是自得知父母故世后,头一次笑得这般发自肺腑。

她从不知道自己会这般欢喜小娃娃。

容莺从衣袖里取出一只金锁,这金锁镶嵌着宝石,打造得格外精致,丝毫不显笨重俗气。

她俯下身子,动作轻柔地替许芙昕戴上,“芙昕,生辰吉乐。莺莺表姨愿你永远平安。”

许芙昕的眼光却没落在金锁上,而是巴巴地聚焦在了表姨腰间的夜莺玉佩上。

三岁的娃娃对任何事物都感到好奇,她只觉那小鸟好玩极了。

通身碧绿,但眼睛下竟有一点鲜红,并非是镶嵌进去的宝石,而是玉石里天然自带的一点血红。

严婉凝看了,藏起眼底的深意,状似随意地问:“昕昕是喜欢表姨的玉佩吗?”

闻言,容莺眉头微微一皱,而后看到许芙昕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严婉凝勾起一边嘴角,“既然昕昕喜欢,表妹就把玉佩送给她呗。”

一时间,周围人的眼光都望了过来。容莺顿感一阵为难。

这夜莺佩是卫遒相赠。

三年前,离京之时,她将它放入荷包也一同带走了,日日携带在身。

直至昨日出了晚香堂,换上原先的衣裳,才将它从荷包里取出,重新佩戴起来。

大抵是看出了容莺的为难,严心吟忙站出来解围。

她轻拍了下许芙昕的小脑袋,“莺莺表姨已经送金锁了,昕昕不能贪心,快谢谢莺莺表姨。”

许芙昕略略委屈地抱怨:“娘亲,昕昕没有贪心,只是看看而已,都是小姨在说。”

又乖巧地转向容莺见礼,“谢谢莺莺表姨的金锁,昕昕也很喜欢。”

不等容莺开口,严婉凝故意抢过话头,佯装维护许芙昕小小的面子,笑道:“好啦好啦,都是小姨在乱说。昕昕最乖啦,我们不稀罕表姨那玉佩。小姨明儿个给你买一只真正的小莺鸟玩,好不好呀?”

许芙昕立即摇头,“不要小鸟,昕昕害怕!”

严心吟再次伸手要敲她:“还挑上了?惯得你!”

不忍许芙昕被敲,容莺急忙抬手拦下严心吟,温温柔柔地道:“小孩子难免好奇心重,表姐打昕昕作甚。”

说着,解下腰间的夜莺佩,放在许芙昕小小的掌心,

“昕昕,这玉佩对表姨来说很重要,你玩了会儿就还给表姨,好么?”

许芙昕重重地点头保证:“嗯,昕昕看一下下就还给表姨。”

严心吟生怕小孩子毛手毛脚摔坏了玉佩,于是命贴身婢女如南务必看管好小小姐。

说话间,前院忽有小厮来报。

“夫人,少夫人,太子殿下驾临!老爷命小的过来喊大伙儿都去前厅接驾。”

方氏一听,不禁喜上眉梢。小孙女的生辰能得当今太子亲临,那可是无上的隆宠啊!

于是,骄笑着招呼众人往前院去。

容莺已有十几日未见卫遒了,乍然见到,连心跳都快了些。

他今日一身深玄色蟒袍,镶珠錾金腰带束着劲瘦腰身,浑身上下一丝不苟,清贵慑人。

“参见太子殿下。”诸人行礼。

“免礼。”卫遒的声音低沉而冷漠。

容莺还保持着低眉的姿势,听到许老将军正恭恭敬敬地将男人迎入府中。

之后便有一双金丝银线勾勒云纹的墨靴出现在视野之中。

且很明显地,停顿了一下。

容莺纳罕地悄悄儿抬眸,余光不经意瞥见许芙昕手里的夜莺佩,猛然反应过来。

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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