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琢磨着快到许伦下朝的时间了,余袖清从小库房里随意拿了件衣裳,装了锦盒,缓步到了老太太院里请安。
伺候着老太太用完早膳,才从身后丫头托着的锦盒里取出那件佛赤古香缎面灰狐狸里的鹤氅。
“母亲,这是前两年太后赏下来的,这两日收拾库房正巧看见,想着今年冬日格外严寒,正好拿来给母亲御寒。”
老太太一见,眼睛都亮了。
“太后赏的?”
她细细抚摸过那柔滑的狐狸毛里子,心下不住赞叹,果然是宫里的物件,这里子格外柔软,怕是只取了狐狸腹部的软毛做成。
“母亲,您穿上试试,若是哪里不合身,便叫人去改。”余袖清说道。
她笑呵呵地站起身,由媳妇伺候着将那鹤氅穿上身。
站到铜镜前一看,心下不由得又是一阵赞赏。
这鹤氅上身,雍容华贵又不张扬,且是又轻又暖,如同裹了一团暖云在身上,就是腊月里去雪地走上一圈,都不会觉得冷。
正试衣服试得高兴,那里许伦就挑了帘毡进门来,脸色十分不好,也不向老太太请安,劈头盖脸就对余袖清说道:
“你倒是警醒,一早就躲到母亲这里来了。”
老太太正高兴呢,回头看见他一脑门子官司,不由皱眉:
“你这是怎么了?一进屋就是这副样子,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许伦这才想起来给母亲请了安,随后拿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他下朝回来就去青梨院找她,结果被告知她到老太太这里请安了。
平日里哪有这么早,岂不是心虚躲着他么?
“还不是你这好媳妇,主母没个主母样,尽做些小家子模样,她自己日日新衣服新首饰不断,碧霞苑吃个燕窝,她都几次三番阻挠,这不是存心作践静儿母女吗?”
老太太听见这话,脸是彻底拉下来了,想训诫他两句,又看见余袖清还在边上,便摆摆手让她先退出去。
余袖清离开后,她才拍着桌子说道:
“你那个妾室,还竟敢同你告状不成?”
“母亲,我日日去碧霞苑,还用得着她告状吗?”
老太太转头瞪着他:“你日日都去碧霞苑?你怎么好意思说出来的?”
“……母亲,我……”
“我的儿啊,你这是要宠妾灭妻不成?”
“……儿子不敢。”
老太太摇头道:“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的。你这次回来我也算是看明白了,这个赵静在你眼里,是比我这个当娘的还重些,那袖清当然更不算什么了。”
老太太这话说得重了,许伦忙道:“母亲,在儿子心里,自然是母亲最重要。只是……只是个燕窝而已,儿子只是觉得袖清处理得有些过分了,倒像是刻意针对静儿她们似的。”
“儿子只是希望她大度一些,不要搅得家宅不宁。”
老太太听他这样形容余袖清,心里不由得叹了口气。
说实话,余袖清做得算是可以了。
银钱上不曾苛待妾室,连送女儿去侯府上学,都愿意带上两个庶出的孩子,将军府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的事又管理得井井有条。
唯一一点不好,就是性子不够柔顺。
一个女子,最本分的事情便是照顾好自己的丈夫,连自己的丈夫都笼络不住,别的事情做得再好又有什么用?
她看了一眼丫鬟手上捧着的鹤氅,但不管怎么样,她对自己还算是有孝心。
“燕窝这事,与袖清没关系,是我的意思。”
许伦惊讶:“什么?”
“她一个妾室,什么都要和主母院子里比,你说她想干什么?既然平妻的事情没有提上章程,那意思就是她德不配位,她还成日的肖想,毫无自知之明。”
许伦听了脸色十分不好。
“母亲,我答应过静儿,带她回京原本不是为了让她做妾,如今她在这府里忍辱负重,那也全是为了我。在平妻的事情上既然无法转圜,儿子不想让他们母子三人在其他事情上也处处被轻贱……”
“好了好了,”老太太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她不乐意听这些。
她将手边的账本丢到他面前:“你也好生看看这些账目,袖清这些年打理侯府不容易,今年收成不好,削减开支那也不是只有她碧霞苑一边,就是青梨院,还有我这里,不也一样跟着削减用度?”
许伦翻了翻账本,神情也凝肃起来。
不想将军府的开支已经这样拮据,竟有一大半要靠着余袖清娘家铺子的收入。
如此说来,减了碧霞苑的燕窝,倒也算说得过去……
“伦儿啊,你别怪母亲多事,只是这赵静,不说出身家世,光是这人品作为,我这几日看下来也是大大比不上袖清的。”
“说句实在话,津儿交给她教养,我真是不放心。不过你既说这是她从小带大的孩子,怕离了她不适应,那也就罢了。”
“但是伦儿,咱们将军府不能只有一个庶子,你得抓紧和袖清生几个嫡子,才是正经啊。”
嫡子?许伦不耐地摩挲着手里的茶盏。
他何尝不想要嫡子?
但余袖清如今待他那样冷淡,他也不想自己舔着脸过去。
老太太何尝看不出他和余袖清的隔阂,想了想,说道:
“其实你也不必把眼睛放得太死,这偌大一个后院,只有一妻一妾也未免单薄了些。”
“你姨奶奶前两日过来同我说,她有一个庶出的小孙女,今年刚刚及笈,还未许人家,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