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之后,黎滢雪与哥哥姐姐们还有大嫂陪祖母说了一会儿话,见祖母有困倦之意,这才散了各自回自己院子。
黎滢雪与黎欣雅院子挨得近,两人一起走。
“三妹妹,你今天当真是为那悲伤故事哭的吗?”
“二姐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黎欣雅看着她,叹了口气,“总觉得你这段时间有心事。”
黎滢雪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三妹妹是不是也有思慕之人了?”
黎滢雪摇摇头,“没有。”
黎欣雅定定看她,“三妹妹,我的心事全都告诉你了,你要是有什么事,可不许瞒我。”
“二姐姐,我真没有。只是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的,总有些多愁善感。”
“唉!我也是,总是会患得患失,一闲下来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黎欣雅怅然一叹,蕴着无尽哀愁,“爹娘已经打算为我议亲了,三妹妹,若与我定亲之人不是他,我该怎么办?”
黎滢雪轻轻握着她的手安慰道:“二姐姐一定能得偿所愿的,即便不能,爹娘给二姐姐定的人,也一定不会差。”
黎欣雅勉强笑了笑,她一颗心都落在了李越辰身上,一想到他,心里都是滚烫的。
可他对她总是那样不远不近,客气有礼却不亲近,搅得她一颗心七上八下。
两人在岔路分开,黎滢雪回到自己的院子。
洗漱沐浴后,黎滢雪让丫鬟青萍帮她研磨。
“小姐,这么晚了,先休息罢,仔细伤眼睛。”
“无妨,我现在还不困,左右躺下也还睡不着,不如写写字看看书,困意来了,再睡。”
青萍关切地看着她,“小姐近来是有什么心事吗?不妨跟奴婢说说。”
“没有,青萍,别瞎担心。”
见她不愿意说,青萍只得低头默默研磨。
等青萍研好墨,黎滢雪便让她先去休息了。青萍看着她,欲言又止,最终悄然出去。
黎滢雪知道她想说什么,无非是有心事不要闷在心里,闷出病来会让老夫人、侯爷和夫人担心。
可这心事,她无法与人说。
顺宁侯府待她恩重如山,顺宁侯是为了报答阿娘当年的救命之恩而收养她,给她家的温暖和庇护,待她如亲生。
这些年的养育,早已还清了阿娘的救命之恩。在一切都还没弄清楚之前,她什么也不能说,不能连累到顺宁侯府。
她是永安县县丞赵元礼的女儿赵凝婉,十岁那年夏天,永安县连续三天大暴雨,洪水滔天,整个永安县被洪水吞噬。而那场洪水让她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偏偏那时候,她在小镇里陪着外祖父,没有在家。全然不知,自己的家没了,连家人最后一面都见不到,更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外祖父怕她受不了,一直瞒着她。
直到她偶然听到小镇上有人议论,她的爹爹和哥哥为救助受困灾民,接连被洪水冲走,连尸骨都找不到,阿娘受不了打击,自缢而亡。她这才知道,自己的家没了,爹娘哥哥也没了。
外祖父带她回到永安县的时候,整个赵府空无一人,家仆全部不知所踪。
她想去洛府找清素探情况,却被告知,洛叔父因为贪墨巨额赈灾银款全家被判斩首,尸体堆在一个大坑里填埋了。
黎滢雪不相信,洛叔父那样正直爱民的人怎么可能贪没灾银,可是全县百姓都在骂洛叔父黑心,说看见从洛府搬出了一箱箱白银,她又不知反驳什么。
这一切的发生她都不在,什么也不清楚!
黎滢雪恍恍惚惚,她的家没了,清素一家也没了,她的天塌了。
和外祖父在阿娘的坟墓旁边给爹爹和哥哥立了衣冠冢回来后,她便直挺挺倒下了,再醒来的时,外祖父已经带她回到小镇。
而那时候,外祖父也已经病入膏肓。因为担心她孤苦伶仃,更担心她承受不了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才一直苦苦支撑着。
直到深秋那个清晨,外祖父给病人把完脉开完方子,人便倒在桌上,口吐黑血。她才知道,外祖父也要离开她了。
弥留之际,外祖父将一块玉佩放进她手里,上边刻了一个“黎”字。告诉她,外祖父死后,会有京城顺宁侯府的人来收养她。
她阿娘当年救过顺宁侯的命,顺宁侯承诺过,任何时候有需要,他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外祖父还告诉她,已经接到顺宁侯的回信,说来接她去京城的人不日会到。
交代完这些,外祖父便溘然长逝了。
安葬好外祖父,她在小医馆里等待京城顺宁侯府的人来接,这世间,她孤零零一人已无处可去。
虽然她也不清楚这顺宁侯府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家,可外祖父临终再三嘱咐,一定要等顺宁侯府的人来,跟他们去京城,她便一日日等着。
小镇里大多数人都怜她孤苦伶仃,但不妨碍有坏心眼的人将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她还没等到顺宁侯府的人来,却在一天夜里被人用迷药迷晕带走。醒来之时,是在一个摇摇晃晃的板车上,人被套在布袋里,手脚都被麻绳捆着。
她隐约听到两个男人的对话声,说是要将她卖去回春楼。她虽不清楚这回春楼是个什么地方,但心里明白那一定不是个好地方。
她恐惧到了极点,拼命强迫自己冷静。费劲力气用牙齿解开手中绳扣,双手解放后又将捆着她双脚的绳子解开。随即躺在布袋里一动不动,静待时机。
没想到,时机真的被她等来了。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的时候,她心脏咚咚狂跳。
待感觉到马蹄声已到耳边,她一个鲤鱼打挺,立时从板车里滚下去,滚到了马蹄边。
她获救了,更没想到,救她的人,竟然就是顺宁侯派来接她的人。
从此,她成了顺宁侯府三小姐,成了黎滢雪,是顺宁侯外室所生的亲女儿。
整个侯府,除了最开始时侯夫人和二姐姐待她冰冷,其他人都对她极好。甚至后来,侯夫人也对她慈爱起来,二姐姐黎欣雅也将她当成亲妹妹看待。
可是随着年岁渐长,黎滢雪越来越觉得当年的事有蹊跷。
如果爹爹和哥哥是死于意外,可在她记忆里,阿娘是个温柔而有韧性的女子,怎么会抛下她和外祖父一死了之?
即便阿娘是受不住打击跟着去了,那府里的那些家仆呢,为什么也会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里边究竟藏着什么秘密?她爹爹与洛叔父既是同僚又是挚友,洛叔父素来清正廉洁,怎可能会贪墨?
越想,她越觉得这里边不同寻常。直到意外与清素重逢,得知洛叔父是被人陷害,她更加坚定当年之事定然是个阴谋。
只是,当时又是大洪水、又是受困百姓、又是她父兄被洪水冲走、又是她阿娘自缢身死,随后就是洛府出事,短短几天时间事情百出、情况复杂,清素也不清楚她家具体是什么情况。
黎滢雪深吸一口气,提笔蘸墨。
不一会儿,宣纸上便形成人的轮廓,她画上之人,是林二松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