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是十五,按例是要一家人一起用饭的。
许柔嘉坐在桌上,旁边站着赵静。
从她入门以来,这还是第一次这样用饭。
身为妾室,不能与主君主母一同落座,只能伺候在一旁布菜。
她脸上清晰可见屈辱之色。
许伦看不过去,犹豫了一会说道:“静儿,你也坐下吃吧。”
赵静倒是从善如流,立刻就在许伦左手边坐了下来,一点也不在乎余袖清的意见。
余袖清也毫不在乎,连眼睛也没有抬,只说道:
“将军,前两日我听说武安侯的私塾里请来了山青院的李鸿芳先生,想着孩子们年纪也不小了,在家里也不过读些散书,不妨送到侯府私塾里,也认真读两年书。”
许伦还没有说什么,赵静先抬起了头,李鸿芳是谁她倒不知道,但听见“侯府”两个字,她一双眼睛都亮了。
“夫人,您可不能偏心,柔嘉小姐若去的话,津儿和沅儿也该一起去。”
余袖清淡淡地点了点头道:“这是自然。”
许伦却皱起眉头:“侯府那几位小少爷和沅儿、柔嘉年纪相仿,她们过去,怕是不相宜吧?”
余袖清道:“都还是孩子,何况只是一起读书而已,不妨事。难得李先生肯来,就是不长久地读,当两年他的学生,日后说起来,咱们家的姑娘也是认真进过学的。”
许伦闻言也觉得有理,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明日我就去侯府走一趟,等明年开春,就把孩子们送过去吧。”
赵静听了心里喜不自胜,抬头打量了两眼自己的女儿。
许沅长相清秀,若是能得到侯府嫡子的青眼,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等吃完饭,她便匆匆拉着人打听侯府的情况。
原来这武安侯膝下,只有一个独子,名唤谢扶章的,今年刚刚十二。
这孩子小小年纪,却是文武双全,从小和皇子公主们一起长大,为人更是谦逊有礼,容貌俊俏,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儿郎。
这样的孩子一旦长成,不知道多少名门闺秀的父母眼巴巴盯着,如今她的沅儿能同他一起进学,能同他青梅竹马地长大,简直是天赐良缘!
她越想越激动,一抬头却看见女儿正乐呵地和丫头翻花绳,连忙将她拉过来,谆谆教诲:
“沅儿,虽然对外你是那个许柔嘉的妹妹,可你实际已经十一岁了,再过两年就是议亲的年纪了,你知不知道?”
许沅一脸疑惑:“娘,那又怎么了嘛?”
她一指头戳在她脑门上:“傻丫头,你知不知道自己要和谁一起上学了?”
“不就是和那个许柔嘉,还有弟弟吗?”
“娘是说侯府!你要和侯府的小侯爷一起进学了,你知不知道?”
“什么猴爷虎爷,那是什么人?”
许沅一心记挂着没翻出来的花绳,说话间就要从母亲怀里溜出去,却被牢牢抓住。
“沅儿,你不是小孩子了!侯爷,那是朝廷上顶大的官!比你爹还要大一些呢!”
“真的?”许沅惊得瞪大了眼睛,她还以为爹爹已经是顶大的官了呢。
“那是自然!娘亲问你,你想不想压过那个许柔嘉一头?”
许沅顺着她的话想到许柔嘉,想到她总能穿着比她漂亮柔软的衣服,戴着各种各样的首饰项链。
还有那些奴才,虽说对她也是惧怕的,但他们对许柔嘉,却是愈发恭敬,显然没有把她许沅当成真正的大小姐。
可是凭什么?
她也是爹爹的亲生女儿,还是爹爹第一个女儿!
爹爹也明明更疼爱她。
她理应比许柔嘉更尊贵才是!
她不屑地点点头:“当然!那许柔嘉算个什么东西?”
赵静露出骄傲的笑容:“好,不愧是我的女儿,有志气!那么娘告诉你,这世上有两种路,一种是男人走的路,一种是女人走的路。”
“男人走的,自然是科举之路,而女人要走的,便是后宅之路。”
“那许柔嘉再是什么了不得的出身,她也总有一天要嫁人,娘亲没有余袖清那样好的家世,让你们一出生就矮了人一头,但是沅儿,这世上的女人是比男人要多一次投胎机会的。”
许沅瞪大了眼睛,听着她娘亲这神乎其神的说辞。
“女人还有一次投胎机会,便是嫁人。”
“只要你嫁得高门,那就是跃过龙门,是贵族了!”
“若是你能嫁得比许柔嘉还高,那你接下来的几十年,你的下半辈子,都能压过她一头了,你知道吗?”
许沅被她娘夸张的神色镇住了,虽说听不大懂,但也被她那殷切的目光逼得点了点头。
赵静说得热血高涨,又拉过一旁还在搓泥巴的儿子,往他头上轻轻打了一记:
“还有你,七岁了,也该开开窍了!到了侯府私塾,认真念书,好好念书,日后给你娘考个状元回来,听见没有!”
许津不服气地撇开她的手:“读书有什么用?我要像爹爹那样,上战场去打仗,那些软弱书生在躲在后面读书呢,真正的大丈夫,是要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立军功的!”
赵静被他说笑了,这孩子就是像他爹。
可是战场上立军功,那也不是容易的。
就是他爹,那也是世袭的荫封,又苦哈哈去边关吃了这许多年的风沙,才有了一点实权。
总还是要走文官的路子,更好些。
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掰过儿子的脸:“没出息的东西,你爹爹说了,以后这将军府都是你的,光靠这一身武力,能撑得起这偌大的将军府吗?”
丫鬟小春此时正好走到门前,手里端着银耳汤,听见这样的话,一时间徘徊在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