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裴之莹隔着纱幔打量他身形，看起来十六七岁的模样，心里比对一下年纪，果然是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见个礼，是隔着一层纱，还是过去拜见呢？
无因瞧出一点不对劲，便道：“大公子有所不知，裴家老太太和咱们家太太是表姑侄，说起来公子同裴姑娘也是表亲了。”
以为这二人陷入尴尬，无心才出言牵个话头，可惜她离府多年，早不知其中桎梏。就像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
这大公子云铭意顿时臭了脸，冷漠道：“我母亲亡于隆平十五年春日，唯一姐妹是先皇后。怎会凭空冒出一个在民间的表亲？”
众所周知，先皇后并无子嗣。
无因连忙认罪：“奴婢知错，还请公子谢罪。”
“若你尚在府中，我定要让你去领十个板子。”
说完，云铭意扭头离开此地。
裴之莹心头乱颤，他性格如此厉害，这是怪罪无因提的那句“表亲”，哪里得罪他了？她以为父亲的学生都会向沈三郎那般博学知礼，未曾想这个云公子如此乖戾。
裴之莹心想：“云公子既是父亲的学生，难道不知道我乃父亲唯一独女？今朝假以辞色，也不怕我父亲放在眼中了？又或许他从未见过我，这还说得过去。”
帘外人愈发远了，裴之莹方问无因：“云公子一直是这样吗？”
无因有些难为情，方才折了面子，她也不好受。她含含糊糊地答道：“自然不是，想必近日在老爷那里吃了教训，心里不舒服。”
裴之莹心中冷哼一声，他不舒服难道就要找别人不痛快吗？
无因连忙道：“裴三姑娘，且喝口茶消消火气。”
裴之莹无心于此，便道：“好姐姐，你自己喝吧，难为你走一趟，眼下我不渴了。”
她也不喝，把茶盏放在旁边桌上。还道：“吩咐了师傅待会儿来取，姑娘既然不渴，咱们便回去。出来久了只怕谢夫人要寻。”
裴之莹一低头看到手上书页，朝无因笑道：“待我把东西放回去。”
不愉快的小插曲让裴之莹顿时失了玩心，她连坐了整个清静观，恨不得立时回家去。
步履翩飞，裴之莹很快回到清凉居。谢氏和妙观真人恰好告别，叫女儿过来重施一次礼，随后便离开清静观。
裴之莹乘机问母亲谢夫人：“父亲究竟有多少个好学生啊？”
谢夫人一边掰着指头数，一边道：“学堂那些不算，真正的入室弟子只有四五个，你见过的只有沈三郎。”
果然如此。裴之莹心道，既不相识，难怪他如此不留情面。
谢夫人又道：“其余四个有三个你是见不到了，还有一个姓云名铭意，也在京城，迟早会碰面的。”
裴之莹沮丧垂首，已经碰面了。
谢夫人继续道：“他家长辈你也见过，就是那天来府上的云太太。你父亲当时还不怎么愿意收他，是我劝他收下这个弟子。如今看来我的眼光比你父亲好些。他相中的沈三郎好虽好，不是个能拿主意的。云家大郎更胜一筹。”
裴之莹抿嘴道：“我也觉得沈师兄更好。”起码头一回见面，沈三郎无可指摘。
谢氏颇不服气，说道：“改日他们来府上拜见，我带你到屏风后面偷偷看两眼，比完你再下结论。”
说话间，马车已经入城。
先前办事的下人候在城门口，连忙上前回禀：“夫人，您吩咐要买的东西已送到府上。至于牙婆，明日会带人来府上。”
谢夫人点头表示知道了，放下帘栊让车夫继续往前走。
按国公府上的规矩，姑娘们身边要有两个一等丫鬟，掌管近身事宜，余下四个二等丫鬟分理诸事，再有两三个跑腿、守夜、往来役使的粗使婆子。
如今裴之莹身边仅乳母并春辞秋挽，还有一个老太太给的夏抒。小丫鬟都用谢夫人手下的，便是谢夫人不喜人多，眼下也觉得人手拮据，所以立刻吩咐人寻牙婆来。反正钱从公中出，府里当然也有家生子，但谢夫人用得未必放心。
入府后，谢夫人看女儿状态不佳，便叫她回屋休息。又名心腹带着人，把东西规整好。
次日午后果然牙婆上门来，只带了一个小丫头，显然不是来送人的，也没有大张旗鼓带人上门的道理。
谢氏表明自己的需求，那牙婆好生记下。牙婆说了好些恭维话，又道：“我预备好，您后日派人过去仔细挑过，小人再收拾得干干净净给您送过来。”
裴之莹也在，谢氏便向她道：“改日你也派春辞去，挑几个可心的人。”
亲自出去挑更没道理了，那种地方哪里有闲人踏足？
仿佛有耳报神一般，牙婆才走不就，郑夫人那里便派了婆子过来送茶点。
婆子还道：“大太太听闻您要买人，顺道着我问一声，府中家生子也有不少能用的，缘何不在其中挑一挑？”
谢氏笑道：“府中年后几个姑娘都要搬去自个儿院子里，几位哥儿身边也要添人，我就不同大夫人抢了。”
把这婆子打发走了，谢氏还喃喃自语：“果然要买人的。”她头疼得紧，叹道：“你父亲若在，这种事情都交给他去办，省得我费心。他挑人的眼光不错，江州那几个不肯离主的忠心下人大都是他挑的。”
裴之莹笑道：“那就等父亲回来再买。”还说：“昨日您嫌父亲眼光不好，今日反倒夸起来了？”
谢氏道：“昨日是昨日，今日是今日。他的眼光也就好在这上头了。”
“还有一个，父亲眼光高才能娶到母亲。”
裴之莹笑嘻嘻，实在没大没小，也算准了母亲不会生气。
果然谢氏颇为自豪，说道：“那是他此生最好的时候。”
如此又过了两日，正值休沐，国公府二老爷在妻女期盼中总算抵达京城了。
才见到父母兄弟，喝了一口热茶，闻得堂前有人来报：“有宫人前来传纸，请各位老爷太太、姑娘们预备着接旨。”
老太太连忙吩咐人收拾好东西，焚香净气，以待圣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