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阳候府中,谢元英怒视着正跪在地上的刘珍。
刘珍年方十四,杏眼樱唇,自有一种天生的媚态。此刻她咬着嘴唇,盯着刘先果蔽膝上的云雷纹。
“珍儿,你糊涂啊。为何要去拿刘滢的嫁妆唆使那贱人干那上不得台面的事?”刘先果痛心疾首。今日他在掖亭被向来就不对付的田英讥讽了半句,让他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了进去。
皇帝将如何看他信阳侯府?
谢元英让自己情绪平复下来,终是不忍自己的女儿跪在地上:“你起来吧。”
“我知你素日心气高,咽不下滢二越过你去。可你要想想,娘亲这么做为的还不是你?”谢元滢开始苦口婆心。
刘珍蓦然抬首,咬着牙道:“娘亲以为的为我好,便是珍儿真心想要的么?”
“珍儿只要那顶凤冠,便是终身守活寡又有何惧?只要我做了皇后,想要过继哪个嫔妃的皇子过来,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只怕娘亲不是因为天下世子之言,而是因为惧怕舅舅罢!”
“你——”谢元英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刘珍说不出话来。
“夫人莫气。夫人莫气。”刘先果一边帮着谢元英拍背顺气,一边瞪着刘珍:“珍儿你莫要再说这些胡话。这传到外面去,岂不是要罚你大不敬之罪!”
刘珍发狠道:“她还没册封呢?这就大不敬了?我才是真正的契氏后家,她一个捡来的弃婴,无父无母的,凭——”
话未说完,啪地一声,谢元英的巴掌便直接拍在了刘珍脸上。
刘珍错愕,继而怒火更炽:“你居然为了她打我?”
泪水蓄满了眼眶,却偏不让其坠落。刘珍愤恨地看了谢元英一眼,便跑了出去。
谢元英有些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这是她第一次打刘珍。
“夫人你这是何苦?”
谢元英颓然坐下,自她诞下刘珍,契太后便曾说过“亲上加亲”,但她也曾听那些江湖术士赤脚医生们说过,舅侄缔婚,诞下孩儿多病残。她不愿珍儿受这种苦。
三年后她又怀孕,胎儿却死于腹中。那晚,信阳候从战场上抱回一个初生的女婴,她便将这女婴认作二女儿。
后来,契太后果然要“亲上加亲了。”但她却不知道亲生女儿竟不理解自己的苦心,哪怕从小她便故意冷落刘滢,刘珍依旧不依不挠。
“珍儿也真是,都跟她说这么多年了,万万不能提刘滢的身世,可她还要提。”刘先果环顾四周,确保没有第四个人在场,“这话若让人听了去,那可是要降大罪的呀!”
“降大罪”这话提醒了谢元英,让她想起刘晔来。刘晔还被掬在钟室里呢!谢衍居然狮子大开口,要三万两黄金!这不是刘滢的聘金都贴进去还要倒陪一万两黄金么!?
想到此处,谢元英冷静下来:“既然是因刘滢而起,那么便让她把珍儿和晔儿的事都抹平了去。”
谢元英想到就做,第二日便进了宫寻刘滢。
刘滢听闻淮阴公主求见,心下便知她所为何事,才要打发了琥珀去回说自己身体不适,正在憩息。
那谢元英便自进了来,后面还跟着十二个嬷嬷。
刘滢从卧房见前厅这阵仗,只得将些白粉抹在脸上,又将头发撩得有些乱,忙迎了上去。
“娘亲。”刘滢笑着便要行礼。
谢元英看了她一眼,见刘滢脸色较往常苍白许多,也没有过问,只是往后退了三四步:“娘娘已是贵重,老身受不起娘娘的拜礼。”
嘴上虽然如此说,却没阻止刘滢,只是居高临下地微微侧身,受了偏礼。
若是往日,看到自己的娘亲对自己这般冷漠,刘滢定然会怅惘伤心。只是,重活一世的她既然知道自己只是益阳侯从战场上捡回来的弃婴,是他们解决“亲上加亲”烦恼的棋子。上一世,因谢元英偏爱刘珍冷落自己而生出的如影随形伴着她终身的苦闷与自卑,便都消散了。
今日谢元英气势汹汹,大有上门问罪之态。她得好好提防,小心周全了才是。
“母亲大人请用茶。”刘滢接过琥珀递过来的茶盏,亲自奉茶与谢元英。
谢元英接过茶拨了拨茶面,指了她对面的座儿:“坐吧。”
刘滢乖巧坐下。
往日在益阳侯府,谢元英极少来她院中,与母亲的见面,多是世家侯府之间宾客相宴之时。谢元英因怕人说刘府二小姐缺了席面,才会让她一起见客。
每当那时,便是小刘滢最开心之时。因那时,作为母亲的谢元英会在宾客面前温柔地抱一下她,跟她轻声说几句话。
后来小刘滢再长大了些,便更懂事了,每每都主动给谢元英奉茶,只有谢元英叫她坐下,她方坐下。有时谢元英忘了,她便一直安静地保持微笑,站在旁边。
谢元英见刘滢依旧是在侯府中奉茶的模样,神色稍松:“今日一来,主要是两件事。”
“一件呢,就是珍儿的事。”谢元英喝了一口茶,柳眉一皱,这是她素来最不喜的毛顶尖。
“那日,那糊涂管事说是珍儿拿了你的陪嫁簪子。”谢元英见刘滢神色不变,继续道:“我已着人打了她二十大板。万不能如此离间你们姊妹感情。”
刘滢闻言低下头不坑声。
谢元英顿了下,又道:“此事定然是素日里与你不相与的祸害于你。你,别冤枉了你姐姐。”
“在府中找个人顶了这罪也就罢了。”
刘滢将头垂得更低了。这件事,明眼人都知道是刘珍嫉妒她入主中宫,想要将失德的帽子扣在她头上,让她不能掌中宫之重。可是,谢元英护短至此,一个顶罪羊推出来便要结了此事?
谢元英见刘滢没有应承,心下不喜:“这事便如此了。只是我怕太后与圣上多想,你日后别忘了替你,姐姐分说几句。免得被有心人说我们侯府阴私,坏了名声。”
刘滢垂下眼睑,眼中不屑尽藏。刘珍为了权势,什么都豁得出去,且又不懂藏奸,后来又做了多少败坏侯府名声之事。只是,侯府既不是她的家,她也懒得去管侯府这些阴私。
“你低着头作甚?长辈说话如此应对?”谢元英终于感觉到刘滢有些不对劲了。许是这次确实刘珍做得过了些。
谢元英放缓了语气:“你如此周全侯府,日后定也有你的好处。”
“但凭母亲做主。”刘滢小声道。
“第二件呢,是晔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