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玥瑶愣了一下,才道。
“妾知道了。”
景如璋此时应该在前面同温雪姝说话,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若殿下无事,妾也退下了。”
“你也回去抄《礼经》五十遍。”
沈玥瑶一噎,没想到他临走会冒出这么一句。
她不想因这些小事得罪他,只微微福身应了是。
慵懒的阳光斑驳的落在地板上,沈玥瑶提笔蘸墨,静静的抄写经书。
她动作很慢,娴静得像一幅画。
小时候她同邻居家的孩子一同报过书法班,练了两年。
字算不得好,却也工整。
锦儿捧了一碗燕窝粥到她跟前。
“主子,您歇会儿吧,您都抄了大半天了。这太子殿下也真是,您又没做错什么,怎么也罚您。”
沈玥瑶嘴角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抚袖搁笔,姿态闲散,不咸不淡的开腔。
“他应该是恼我同六王爷说话……”
她没往下说,凝在纸上的眸光一滞。
之前也没往深了想,景如璋当真只是恼她同景临策说话么?
那天御花园有那么多人,偏他就能遇到她,只同她说话。
景如璋应该是察觉到了景临策想拿捏她的心思,所以才会让她离景临策远点。
罚抄《礼经》也不过是一种警告。
她别过头,目光落在燕窝粥上,想了一会儿。
“锦儿,去打听一下太子殿下可有什么喜好?详细些。”
“是,主子。”
前些日子皇帝病重,景如璋忙着朝政,沈玥瑶几乎见不到他,便没将心思放在这上头。
日后还需在他手底下讨回一条命,还是要在他身上费些心事才好。
锦儿这丫头嘴是毒了些,办事效率还是不错的。
使了些银子找的以前在景如璋跟前当过差的小太监,打听的倒也详细。
用纸记录下来,呈到她跟前。
喜欢与宋初尧对弈,喜欢柳逸的画,王铭的字,喜欢穿玄色衣衫,喜欢吃水晶莲子糕……
喜好还不少。
宋初尧是宋沅依的三哥,宋初尧博学多才,年纪轻轻却无心仕途,整日游山玩水,气的宋太师差点拿棍子将他打出府。
宋初尧与景如璋年少时在国子监相识,二人相识于微时,情谊非比寻常。
他每次从外归来,景如璋都会召他入东宫陪他对弈。
至于柳逸的画,王铭的字。
名家字画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可遇不可求。
市场上赝品居多,她不考虑收罗。
她微微凝眉,低低读道。
“喜欢穿玄色衣衫。”
她连针都不会拿,更何况是做衣衫。
如此一想,在这群女人堆里,自己倒真有几分像草包。
思来想去,她最终将目光放在水晶莲子糕上。
既然都不会,那就选一个学。
她去膳房找了专做糕点的邹大厨,跟他学了好几天。
锦儿去取食材时,听见有几个宫女在小声议论沈玥瑶。
“这沈侧妃怎么还亲自学这个?”
“听说太子殿下喜欢吃水晶莲子糕。”
“太子殿下新婚之夜,可是连洞房都没进,能吃她做的糕点?”
“听说这位沈侧妃是市井商女出身,太子殿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所以啊,她学了有什么用?太子还不是照样瞧不上她,不自量力。”
“……”
锦儿气的捏紧手里的红木托案,恨不得冲过去,给她们一人一巴掌,再撕烂她们的嘴。
可又想到沈玥瑶让她低调,她咬了咬牙,跺着脚离开。
沈玥瑶将刚莲子糕放入蒸笼中,盖好盖子。
余光瞥见锦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跟有人欠她钱似的。
沈玥瑶问:“又怎么了?”
锦儿心疼的看着她,撅着嘴,委屈道。
“主子,您怎么能干这些呢?您的脚以前可是连后厨的地儿都没沾过。”
沈玥瑶看了她一会,大致猜到应该是她刚出去听什么难听的话。
沈玥瑶云淡风轻的轻笑一声,调侃道。
“你若是真心疼我,看我忙活了半日,也不给我倒杯水。”
锦儿看她额上有细汗,心下当真生了一丝愧疚,忙倒了一杯白开水,递到她手边。
沈玥瑶接过,浅尝一下温度后,一饮而尽,将杯子搁在灶台上。
看着蒸汽氤氲,淡雾袅袅,若有所思道。
“锦儿,你我荣辱与共,我知你待我心诚。在东宫,咱们不比那些世家小姐的家世背景。眼下太子殿下需要沈家的财力相助,若真当他登上了至高之位,沈家就没有了利用价值,到时候咱们的日子可能还不如现在呢。”
这些锦儿从未想过,她的眼里只能看到沈玥瑶。
如今听到沈玥瑶的顾虑,一时有些愕然。
“这……太子殿下他……”
沈玥瑶叹了口气道:“做人不能只计较眼前得失,流言和诋毁只对愚者有用。”
锦儿怔怔地看她,她全然没想过自家主子会说出这样惊人的话。
若是以前有人敢在暗地里说她半句不是,她是铁定要将人打上几十板子丢出府去的。
她愣愣半晌,低声呢喃。
“主子,你变了……”
沈玥瑶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
她看着火候差不多了,拿了块帕子覆在蒸笼上掀开盖子。
一阵白烟滚滚,浓浓的甜香扑面而来。
锦儿回过神,拿了块帕子将碗碟取出来,莲白的糕点看上去软嫩轻弹。
沈玥瑶取了快子夹了一块,放到唇边吹了吹,咬了一小口。
软糯香甜,齿间留香。
她满意的点点头笑了笑。
用心做的,总不会太差。
“锦儿,去打听一下太子殿下在哪儿?将这莲子糕送过去。”
锦儿点头将糕点装入食盒。
东宫水榭,浅漪一片,偶有锦鲤浮于水面嬉戏。
凉亭中白纱四面垂着,清风徐徐,白纱轻轻漾起几道皱波。
景如璋一身精致墨色锦袍,金莲点缀,面容清雅,手里一柄折扇不时轻摇,手执白子落下。
对面坐着一位白衣少年,温文尔雅,正是宋初尧。
凝眉深思片刻,抬手取一枚黑子落下。
“又要走?”
景如璋漫不经心的问了句。
宋初尧看着棋盘爽朗一笑。
“在下闲云野鹤惯了,受不得这京中规矩。”
景如璋挑眉:“太师又逼你了?”
宋初尧抬手勾拳捶了两下额头,阖上眼,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
“我这爷爷最爱操心,父亲都不管,他却每日拿根棍子追着我打。”
景如璋又落了一枚白子,淡淡道了声。
“活该!”
“……这天没法聊了。”
江野在亭外垂头拱手。
“殿下,柳风轩的人过来送点心。”
景如璋摇扇的手微微一顿,眸子轻眯,从棋盘上慢慢收回视线。
宋初尧难得见他神色有异,来了兴致,八卦的眼神在他身上探寻了一圈,笑着问。
“这位柳风轩的主人是何许人也?竟让太子殿下闻之色变。”
“你该回去了。”
“……”
宋初尧听他下逐客令,心下愈发好奇,眼睛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
“早便听闻你从江洲带回来一个美人儿,难不成……就是她?”
若说这世上有一个人非常了解景如璋,那此人必定是宋初尧。
见他面不改色,眉毛却轻皱了一下,宋初尧便知自己猜对了。
他扬眉勾唇道:“还真是。”
景如璋抬起冷眸看他。
“孤听闻太师最近在为你张罗娶妻,孤觉着礼部侍郎家的二小姐不错,要不孤替你做主……”
宋初尧闻言倏然站了起来,抱拳就要告辞。
“太子殿下,在下倏然想起院里新种的几株芍药忘了浇水,在下告退。”
说完,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东宫。
江野心下一笑,这宋三公子还是这么怕蓝二小姐。
景如璋眉心轻闪,抬眸瞥了眼候在水榭外的锦儿,冷声道。
“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