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毓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质问道:”罗大管家,你与小雯姑娘,究竟是谁撒了谎?小雯说是你拿的新棉褥,你又说是周婶给的!“
闻听此言,小雯加快脚步恨不得一步迈出厅堂。
罗尘解释道:”方才在厨房,我明明告诉了小雯,是周婶给我的。”
积毓由此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她仿佛抓住了罗尘的把柄,抢白道:“我们老屋的丫环故意不提周婶,是想在我爹面前给你邀功,也是为了讨好你。俗话说,当官不打送礼的,而你不但不领情,还当面让老屋的丫环小雯难堪,咋啦?你以为你是妙手斋的管家就比我们老屋的丫环高人一等?“
积毓说自己是为讨好罗尘而撒谎,不知为什么,小雯听着很顺耳。留下来解释已无必要,小雯干脆快步离开。
积毓一口一个老屋,让罗尘慌了手脚,想解释却不知说些什么。
方忠看出自己的这位遇事不依不饶的大小姐在故意为难罗尘,曹管家却突然看出些门道,只是因为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不想点透年轻人之间的事。
方忠解围道:”罗尘,你不用解释,即便棉褥不是你拿的,也丝毫不影响你在我心目中办事缜密的形象!“
罗尘已经顾不上桌上的贴子,与方忠和曹管家打声招呼,迈步跑向门口。
看到罗尘涨红了脸、灰溜溜的样子,积毓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招呼道:”罗尘,怎么越长越像大姑娘?本小姐不过是逗你玩,你还认真啦?记得我、积慈哥、还有你,小时候在董府时,你可不是这个样子!“
积慈、积毓小时候,方忠曾将两个孩子寄养在董府,当时罗尘也被寄养在董府,三个孩子被寄养的具体经过及罗尘的身世后续章节会有详尽交代。
罗尘回头说:”大小姐又揭我的短!“
看罗尘没有停下的意思,积毓近乎命令道:”还跑!敢说你来陶然居就只为给衍智端一碗汤?“
罗尘为之一愣,随机停下脚步,问:”不是端汤,还为什么?“
罗尘心里噗通噗通地跳着,以为积毓猜到了他是为见她一面而来,转念一想,像这种事,一个女孩子怎会当着其他人的面提出质疑,尤其是旁边还有长辈!
积毓手指桌上的贴子,郑重道:”你敢说不是为它来的?在妙手斋的后院,本姑娘想收藏师太的墨宝,而你言说是衍智的,硬是从我手里夺过去给了衍智!贴子就在桌上,就这样空手回去,你能甘心?”
方忠看一眼曹管家,心说:曹管家回来只说小女积毓求师太重写方绥名字的事,却没提积毓说的这个事!
董府是行医世家,也是书香门第,仨孩子在董府期间得到了良好的教育,并最终学得一技之长。
积慈一门心思学习医术,如今成了一名出色的郎中;作为一个女孩子,积毓则把心思花在琴棋书画上,虽然没什么造诣,但样样能拿得起放得下,等嫁到婆家,单凭这些也断不至于被婆家轻看了;罗尘性格沉稳,心思缜密,学得一手好算盘,对商行人员管理十分内行,标准的管家人选。
受董府儒雅家风影响,闲暇之余,积毓和罗尘喜欢收集研究金石字画。
虽说方忠在陶然居前面东西街的临街商铺开了一家金石古玩商行,用方忠自己的话来说,自己是附庸风雅,权且当个引子结交文人雅士消磨时光,遇到一些难以界定的藏品,有时还会让积毓或罗尘出面。
看到积毓和罗尘争论师太墨宝之事,方忠犯了难,心说:看来两个孩子都想得到师太的墨宝。
罗尘以为积毓在使用激将法激他的火,他一旦说不是为墨宝而来,积毓兴许就顺势将师太的墨宝给收藏了,这是他最不愿看到的。如果他拿贴子,等于当着曹管家和大当家的面承认积毓的话。
罗尘沉思片刻,说:“再有七天,衍智就搬到陶然居来,既然是师太给衍智写得墨宝,依我看还是让衍智自己取回才是。”
罗尘的这段话透露了两个信息,一是七天后衍智搬到陶然居;二是肯定这份墨宝是为衍智所有,他不拿其他人拿也不合适,等同于堵死了积毓想收藏的路。
积毓惊问道:“什么?衍智搬来陶然居!爹,是真的吗?”
方忠点头。
虽然积毓在心目中十分佩服师太,认为师太的每句话都有十足的分量,虽说师太说衍智是方家的贵人,她也相信不久的将来衍智会成为方家的贵人,但她从内心还无法适应衍智曾经乞丐的身份。
本来是想拿罗尘找找乐子,没想到有关衍智的话题让积毓添了堵,当着曹管家和罗尘的面,不好意思耍大小姐的脾气。积毓无心再说墨宝之事,撂下一句“爹,开饭了!”,转身走出厅堂。
罗尘与两位打过招呼,转身到厨房去提燕窝汤。
方忠看一眼桌上的两张贴子,道:“罗尘说的对,师太给衍智的墨宝就应该由衍智保存,把你写的那张与师太写的放在一起,到时一并送给衍智,让衍智也有个念想,多少年后看到两张贴子就会想起今天,想起今天是他重生成为贵人之日!”
曹管家道:“还是大当家的想的周到!”。
说着,将两张贴子叠放在一起,卷成筒放在八仙桌上的一个笔筒里。
方忠说:“今天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谁料想出了傻宝这档子事,幸亏师太出现,不但逢凶化吉,还给方家送来一位贵人,小孙子过小满月原本是一喜,师太出手成了双喜临门。中午也没有好好的喝上一盅,晚饭你与我一同到饭堂,你我兄弟喝上一盅。关于仇人之事,我思虑再三,认为有本事找到无极镇的,往多里说不超过十位,让她娘俩快点吃,你我边喝边谈。”
曹管家爽快地应道:“听大当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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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而来的盛达江,除了头顶有点疼、不能说话外,总起来说第一天过得还可以。
晚饭由周景彬夫妇伺候喝了人参燕窝汤。
一个时辰后,罗尘说服冯氏早回屋歇息,由他亲自伺候衍智服下汤药。
罗尘又将自己的被褥抱到衍智床对面的一张床上,屋内点了一盏豆油灯,光线虽比不上电灯的亮光,但衍智十分享受这种昏暗灯光下两人聊天的气氛,当然由于不能说话,只能听罗尘一个人讲!
——
后院北屋最东边的两间屋里,同样点了一盏豆油灯,冯氏今晚没有做绣工活,望着豆粒大的灯芯,像是发呆,又像是思考着什么,周景彬将大门关好,确认院子里没有人走动才放心地将外屋门关上。
一天的事总算忙完,夫妻俩面对面坐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副卸下重担的神情。
冯氏问:”多出的鸽子是怎么回事?“
周景彬回道:”检查了,没事!“
静默了片刻,冯氏又问:”傻宝被砸,也不知是谁干的?也不知神秘的师太看出了什么门道?“
周景彬答:”对方应该是冲积慈而来!“
冯氏说:“这一点,大当家的未必没有料到。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行,神秘师太我们无法接触,衍智既然变成了方家的贵人,贵人在这里养伤期间,你我尽心尽力地伺候,从长远来说是有益处的!”
周景彬说:“娘子说的极是,下午你守着衍智滔滔不绝的讲了一大堆,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冯氏借着并不明亮的灯光看一眼周景彬,说:“嗯!现在明白还不晚!”
周景彬答:”该来的,总是要来,贵人、师太未必能挡得住!“
——
周景彬的话,听上去有些消极,但方氏庄园陶然居内,方忠与曹管家边喝边聊,气氛十分热烈。
既然本着详尽地捋一捋曾经的仇家,方忠干脆从他记事起开始回忆并标出有可能是仇家的人选。粗略估算一下,大致想到的仇家或得罪的人约有十位!
方忠认为,在跟随闯王起事前,在家种地以及与生意伙伴做生意时,虽然也得罪过人,但彼此之间的争执不足以留下过节,更莫说结仇了,记得曾有几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因为分钱不均而扭打在一起,但很快握手言和,并再度合作。
方忠认为,他做的第一件得罪人的事,是跟随闯王起事后的第二年、担任分营库银总管时,由他揭发的一起贪污私藏民军库银案,这起库银案导致他与对方结怨继而成为仇家。
这起库银案的处理结果是,主犯裴士锦被斩首,方忠至今清晰地记得行刑结束后,自己的一位亲信向他诉说行刑经过,裴士锦在刑场上曾高喊说,是方忠揭发的他,相信他的子女一定会为他报仇,而他在黄泉之下一定引导他的三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向方忠寻仇,一定让他方家家破人亡。
因为当时只收缴了部分赃物,而大部分脏银被裴士锦的大儿藏匿,包括裴士锦的大儿在内,几个孩子不知所踪。而这笔藏银也成为他们伺机报仇的本钱。
说到这起库银案,有必要先交代一下方忠参加闯王民军的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