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苏白白二人正说着话,从外间进来一个十五六岁着绿衫子丫鬟打扮的俊俏姐姐,手中拎一个朱漆刻花食篮,道,“哎哟,小公子醒啦!昏睡了这么多日,可算是醒了!”
我疑惑地望向苏白白,有道是孺子可教,那小子十分明白我这一看意在问些什么,便道,“那日师父被请走后,你便昏了过去,睡了近半月,到如今才醒。”
那俊俏姐姐道,“您不知道您身边这位苏小公子何等能耐!道长在此处居了两日才将你二人接来,那二日可都是这苏小公子照料你。又冷又没有吃食,抬回来时……”
说着说着便叹了一口气,道,“不提也罢,快些来食些饭吧。”
边说着便去揭开那朱漆食篮盖子,从里一一端出几碟菜肴放到几上。又道,“小公子昏迷的时候食不得饭,汤药也灌不进,亏得苏小公子聪慧,嚼烂了一口一口喂你才叫你都咽下去。”
我顿时如五雷轰顶……一口一口嚼烂了喂我……这是什么状况……
苏白白在一旁不知好歹的谦虚道,“师兄你不要听晚翠姐姐的,我哪里有这样好,不过是做着分内之事……”
我气结,他二人到底有没有站在我这一个作为一个吃着旁人嚼烂的口水混合物的可怜之人角度上评析此事?
我实在是无法忍受此类恶心话题继续下去,便道,“师父呢,怎的不见师父?”
苏白白道,“师父忙着,大概申时便会回来给你擦身换衣。”
晚翠道,“说来奇怪,这擦身换衣的事有我们下人来做,道长是不必担忧的,何须亲自来,不过这也正见得道长对小公子的疼爱呀。”
苏白白许是受不住我阴沉得仿似快要下雨的脸,道,“师兄醒了,师父却还不知道,我赶紧的告诉师父一声,他老人家必定高兴!”
晚翠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巧笑着打趣了几句便随苏白白去了。
剩我一个人在房里。
不对,还有一桌未曾开动的美味菜肴。
好香,好香……
难道苏白白那只兔崽子就不知道小爷我还粒米未进滴水未沾么!
无聊之下,我滴溜着一双眼细细扫了四下一番。
只见房内陈设精美,一扇镂空环门通向外间,正对环门是一副花梨木盘花塌几,榻上是凤穿牡丹绣花垫子,两侧各放一只插了孔雀翎的青花瓷瓶,壁上挂着几幅仕女图,再过来便是我所在的雕花檀木床,雕梁画柱,青纱曼曼,好不风雅。
心下叹道,这户人家好大的气势,区区一间客房陈设便如此豪奢,想必家财万贯,是官宦门第。随即便是大喜,师父如今得了此府大人垂青,不知会得多少银钱。
也不知师父是做了什么,在我昏睡间就化险为夷反贼为客,端的是好手段!
早知师父如此能耐,我便不上前咬人了,白得了一身伤痛。
正愤愤间,一阵嘈杂夹着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却是师父携一群人来了,我用眼一瞥,却无苏白白那条狗腿子在侧。
师父一踏进门便道,“你这惫懒小子,叫为师好生担心!竟懒懒睡了半月不醒!”虽是责备,但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我佯怒道,“师父也不心疼我,一见我便要责骂我么!若不是怕师父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又何须冲上去一番乱咬!”
“道长这徒儿,着实可爱!”那随师父来的众人中的一白髯老者道。
师父并不理会,只冲我道,“睡了这些日子,可要随师父一同出去走走?身子可还痛着?”
我虽知肚腹处疼痛难忍,却实在抵挡不住出去走走的诱惑,便道,“不痛了,只有点饿,苏白白未曾端饭给我便去找你了,白叫我饿着,太也可恶!”
师父笑道,“我这小徒性子顽劣爱数落人,别叫诸位先生看了笑话去,还请诸位先行离去,待我这徒儿好全了,自会带他来拜见众位先生。”说这便从几上舀了一碗汤来送我喝。
待众人散去,我好奇问道,“这些是什么人,怎的跟着师父这样紧紧的,且唯唯诺诺。”
师父坐在床边舀一勺汤递到我唇边道,“待你好全,为师自会告诉你,你快些将这碗十全大补汤喝了,养好精神,过会儿带你出去逛逛,给你卖煎饼。”
我喝着汤,本想问师父苏白白为何没有跟着他,但转念一想苏白白许是随那俊俏的丫鬟姐姐四处玩去了,便一赌气没有开口。
加之师父又许我以煎饼,霎时便欢呼不已,碍着肚腹上的伤,未能雀跃。
师父道,“为师有一小玩意儿送你。”说着便起身将碗放到一侧几上,从怀中掏出一串极精细极小的骷髅头制的手钏。
那骷髅头不知是什么制的,生着细密小孔,泛白光,独有一股血腥味儿,虽有艾草清香掩着,但仍旧很是冲鼻。
我将那手钏戴到手上,道,“甚好,模样很是别致,却怕吓着了旁人。”
师父微微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煞气,“这有何可怕,不过是那日踢你之人的头骨所制,你好生带着,只需记住,将来若有人敢欺负你,下场便是如此!”
我戴着手钏的那只手顿时僵了,讷讷道,“师父,你这样好可怕呀,就如那日在客栈中一般的神情,阿月不喜欢。”
师父便是沉默。
沉默自然该由我来打破,我道,“师父,您真是和尚么?”
此疑问本是苏白白拿来问我的,那日我们三人尚在城郊林中,我正百无聊赖地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忽听得“嘭”的一声巨响,却是师父趴在地上。
我和苏白白赶忙跑过去异口同声道,“师父,您老这是怎么了?”
师父屏着气不说话,一手伸到身下一拔,却拉出一条细长花蛇来。
我“呀”的叫出声来,“师父你被咬了么?”
师父一脸喜色道,“今日有野味可食了!为师怎会被这小畜生伤到,不过怕它跑了,先死死压住再说。如今掐了它七寸,它如何咬得了我?”
师父给那蛇剥皮时,苏白白悄悄拉过我,“师兄,师父真是佛门中人么?”
我道,“自然是,除非佛门中人,谁人会削一个光头四处蹦跶?”
苏白白道,“但我闻佛门中人忌杀生……”
我急急道,“师父可从未与我说起过,然,还有什么戒律?”
苏白白说,“大概是戒酒肉戒杀生戒诳语戒……”
我未曾听完便心下一凉,师父仿似要戒的全破了呀……
于是当师父一脸狠意将手钏给我时,我不禁问,“师父,您真是和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