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手起刀落,就要没命了,慌乱间我只得匆忙道,“别杀我!我知那小童藏身之处!”
事实证明,言语有时候比武力更有效益。
那举着一把明晃晃大刀的大汉闻言将刀背抵上我的脖颈,沈四哥道,“快快告诉爷儿们那小童子藏身何处,若有半句虚言,管叫你这小畜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心叹道,苏白白呀苏白白,为了保命我不得不将你供出来。
那日在客栈中那黑衣人仿似说过他们主公下令不能杀你,你最多被抓去关押总好过你师兄被乱刀砍死吧……
再不济你若真被抓去杀了,可别怪你师哥无情啊,我会年年清明给你多烧些纸钱,只求你的魂魄不要回来索命呐……
众黑衣人见我神思不定,齐齐喝道,“你这小鬼头,快些与爷儿们说来!”刀背也逼紧了些,硌得喉颈生疼。
我原想告诉那些黑衣人苏白白得了伤寒仍在那府中休养,话一出口却成了,“我师弟早已死在了客栈那场大火灾里,我只知道若是众位叔叔去趟阴司,许能找到他。”
那沈四哥道,“好大的胆子,竟敢咒各位爷儿们去死么,阿贵,你快些将这刁滑小童砍杀,没的又说出些不入耳的话!”
我忙道,“众位叔叔不要急,苏白白……不,那位小童子虽然死了,但小儿对易容术略知一二,可假扮那童子,只要你们不杀我,我愿跟从诸位叔叔。”
那沈四哥道,“勿要听那小童信口胡邹,易容术岂是易学的?他小小年纪乳臭未干怎会有这等本事!”
一直在一旁看着并未出声的史大哥突然道,“权且让他一试。若不成再杀了他便是。”
我感激地望了一眼继续沉默的史大哥,从怀间掏出师父让我辨认的几株药材,道,“可有铜镜?”
一黑衣人道,“又不是臭小娘,要什么铜镜,当梳妆打扮了么!”语音未落众人便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那史大哥伸手过来,递了一碗水给我,道,“此处无有铜镜。”
我只得勉强望着那时不时微波连连的水面,往脸上涂抹。手抖得厉害,我虽学了这么些日子,但从未在脸上试过,只强记了些药理,如那些药物可改变肤色,哪些药物可衬得颧骨更突兀等等。
因着心下害怕众黑衣人等得不耐烦便手也麻利许多,不过片刻功夫,望着水面倒影与苏白白有几分相似的我弱弱道,“可矣。”
一只手伸过来捏着我的下巴迫得我抬起头来,却是那史大哥。他轻轻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不错不错,堪堪看去竟就是那童子了。小儿好手法!不愧是逃虚子宗师之徒哇!”
一众黑衣人围上来问道,“怎样,当真相似么!”
史大哥松开捏着我下巴的手,微微点了点头以示认可。我心下一喜,如此看来他们一时半会是不会伤我性命的了,我只要取得他们信任等他们对我看的不那么紧了我便偷偷逃走。
然那讨人厌的沈四哥很会选时机地将正在做春秋大梦的我推醒,“可我们怎知这童子说的我们要抓之人已死是真是假?倘那小孩已逃回,我们就算再有一个与他一模一样的童子,那贼子也定然不会上当了。”
如果有人将低着头作乖觉状的我的脸扳起,他定然可以看到我满脸都写满了“杀死沈四哥那个狗贼!”这几个大字。
然而那史大哥道,“我们好马快船,他一区区童子若没有先我们半来月出发绝不会比我们先至。就算他已到达,我们到时来个假亦真时真亦假,扰乱那贼子心智也是不错的。”
那沈四哥正欲争辩,史大哥又道,“且这童子年纪尚小,天真懵懂,留着他对我们有百利而无一害,何必非要取他性命不可?”
众黑衣人便齐齐道,“史大哥说的是。”
如果现在有人将低着头作乖觉状的我的脸扳起,他必然可以看到我的脸上写满了“史大哥真是个是大好人!”
而后我便开始了我的木桶生涯。
起先每次启程之前都乖乖伸出手脚给那黑衣人绑住,被抬进木桶里,到达歇脚地后在我的各种央求之下又被放出来活动筋骨。
后来众黑衣人觉着这样绑绑松松抬进抬出很麻烦,便要求我自觉爬进爬出。
再后来众黑衣人觉着用桶装我而不装酒实在是太浪费,便要求我跟着他们一同骑马。
于是我的木桶生涯转变成了在马背上的日子。
在马背上颠得要吐血的我每每看到那只曾经装着我如今装着酒的大木桶暗叹,早知骑马如此难受还不如盘腿睡在那木桶里呢。
然而我心心念念想得最多的依旧是如何出逃。
某日,天气晴朗。
坐在马背上的我一直扭来扭去。身后的黑衣人嫌我扭来扭去碍着他视线了,不耐烦道,“小鬼,你若再动我就用绳子绑着你的手让你跟在马后跑!”
我道,“好叔叔,我这么多天了都未曾洗过一个澡,身上说不定长了虱子……痒的慌。”
我心中默念,快快嫌弃我身上的虱子吧,放我下去走路,我待会趁他们不注意翻身一滚躲进草丛里,就算被发现,我就说不小心扭了脚跌进去的。
然而那黑衣人道,“无妨,我身上也有,等待会儿歇脚时,我们可彼此抓抓虱子。”
我顿时汗毛竖起,一身冷汗,怪不得总是觉得背上痒痒的!
某日,集市上。
作生意人车队打扮的我等黑衣人一行浩浩荡荡走在路上。
被迫戴了一顶纱帽的我滴溜着一双眼道,“叔叔,我们今晚在此城中歇脚可好?”
我心下想着,若今晚在此城中歇脚,我必要求他们带我出去逛逛,然后不露痕迹地在各种地方留下点记号好让师父来寻我。
然而我的头被狠狠敲了一下,我发誓一定肿了一个大包。
那黑衣人道,“不可,在哪处歇脚由史大哥和沈四哥说了算,我们不得插嘴。
随他们行走了那么些天,我也渐渐了解这暗枭共有七个头儿,排名依次是史大哥,孙二哥,董三哥,沈四哥,薛五哥,许六哥,袁七哥。
然而那董三哥与薛五哥早在客栈之中便被师父杀死,如今只剩了五个。
沈四哥生性冲动脾性暴躁,故那日非要杀我祭他兄弟不可。我虽然明白了,但并不理解,那人又不是我杀的,有本事找我师父去呀,欺负我一个弱小童子算什么好汉!
转眼便是暮春了。桃杏凋零,树木葱郁。
正感伤春去的那样快,与师父分别那样久很是想念,却路过一树开得烂漫桃花,如天边红霞。望着望着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
手中突然多了一枝桃花,却是我身后骑马带着我的黑衣人信手折了递给我的,“哭什么,巴巴地想要桃花我便摘了给你,不许再哭了,哪里有个爷儿们样子!”
如此一来我便又想到师父,哭得更伤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