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差点忘记了。”郑建国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字条,说:“我抄在这上面了,那个是你哥……不方便总是翻出来的。”
这个郑玄能够理解。他点点头表示理解,接过字条看了一眼,上面写着:
大漠黄沙雨如墨
咸阳南陵万贯藏
狼居山下风雪急
洛阳妖道宣纸上
长洲无名黑衣相
太行邙山隔江望
郑玄默默地把这几句诗念了一遍,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郑建国问道:“想到什么了吗?这是什么意思?”
郑玄咬了咬嘴唇,说:“不太确定,但我猜测这是一首叙事诗。”
“哎呀,什么是叙事诗?你一次说清楚呀。”郑建国急切问道。
郑玄说:“这诗歌有很多种,有些诗歌就是用来抒情了,比如看了很好看的风景,发表一下自己的感想,比如:哇,黄河,你真黄……”
“哦哦,明白了。叙事诗就是讲故事的吧。”郑建国拍了一下脑袋,似乎明白了。
“对,这种诗歌讲的是一件事。但从这首诗来看的话,讲的事情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看啊……”郑玄指着那几句诗,解释道:“你看这每一行诗的前几个字,大漠、咸阳、狼居山、洛阳、长洲、太行邙山,这些全是地点,而且根本就不挨着,中国的四面八方都有,单从这一点来看,就很奇怪。”
郑玄接着说:“结合起来看的话,第一句:大漠黄沙雨如墨,字面意思是描写沙漠风景的,我估计说的是新疆那边吧,这‘雨如墨’是什么意思,雨怎么是黑的呢?”
说完,他看着郑建国,对方也是一脸迷茫,“算了,你再说第二句吧。”
“第二句比较好理解,说的是自古咸阳南面的秦岭多龙脉,那里的山下肯定藏着很多金银珠宝的意思吧。”
郑建国点点头,表示懂了,又催促:“继续继续。”
“狼居山下风雪急,说的是狼居山那边很冷,风雪交加的样子。”郑玄说到这里,有些烦躁,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呀?每一句几乎都没有上下承接的关系,想到哪里写到哪里,看样子作诗的人水平很一般。
谁知郑建国似乎想到了什么,问了一句:“狼居山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是不是那个那个谁……”
“对,就是那个封狼居胥的少年战神,霍去病。”郑玄替他说了出来。
郑建国眯着眼睛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说:“等等,我好像有点眉目了。”
郑玄一听他有眉目,立即看着他等待下文。谁知郑建国却慢条斯理地把手摸到了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
“怎么你每到关键时刻就抽烟啊,人家护士都说了,让你少抽点!”郑玄不满的催促道。
郑建国嘿嘿一笑,抽了一口之后,才故作神秘地说道:“我觉得,它可能是个藏宝图!”
“藏宝图?怎么看出来的?”郑玄惊讶地问道。
郑建国有些洋洋得意地说:“你看,大漠、秦岭、狼居山、洛阳、长洲、太行山、邙山,这些可都是历史上古墓比较集中的地方啊。所以,这首诗是告诉我们,这些地方绝对有惊天大墓!”
说完,他挑衅似地看了看郑玄,一副“姜还是老的辣”的表情。
谁知郑玄对他这个结论并不买账,立即反驳道:“你是个盗墓的,手里拿着锤子,看谁都像钉子。中国这么大,哪里没有几个古墓?仅凭这几个地点,不足以说明它就是藏宝图。”
郑建国抽了口烟,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于是反问:“那你怎么解释,张希龄的墓穴里有唐朝的刀,汉朝的麟趾金,明朝的古币、还有那些不知道那个朝代的字画……”
他这么一说,郑玄倒是突然想起来,唐刀可能对应的是洛阳,因为当时唐朝定都在洛阳,麟趾金是汉朝的产物,对应的应该是狼居山那一句,霍去病是汉朝名将,而明朝难道对应的是长洲?不过,仅凭这样的猜测,他还是觉得有些勉强。
“你说,这张希龄祖上是不是盗墓的?要不他怎么会收集了不同朝代的老物件儿?”郑建国在旁边悠悠来了一句。
“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你绕来绕去怎么全是盗墓?”郑玄不满道。
两人脑洞大开的又做了一些推测,还是没办法得到一致的结论,只能暂时搁置一边,陷入了沉默。
许久之后,郑建国突然说:“你没事去看看你爷爷吧。他虽然得了老年痴呆,也是一会清醒一会糊涂的,你去问问,说不定能有什么线索。”
“嗯。好。”郑玄点点头,问:“你不去吗?”
郑建国苦笑一声:“先不去了,免得他见到我,气出个三长两短的。”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小护士跑过来喊郑建国回病房输液,郑建国临走前,拉着郑玄意味深长地问了一句:“假如你妈妈的死、你哥哥郑坤的死、我的入狱还有你身上的厌胜术都是张希龄干的好事,你打算怎么办?”
郑玄听到这个假设,突然觉得毛骨悚然,他愣怔了半天没有说话。郑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跟着小护士走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导致了张希龄对郑家做出这么狠毒的报复?郑家两代人的幸到底是张希龄的报复还是他另有什么阴谋?为什么墓冢里没有他的尸体,他的结局是死无葬身之地还是仍然苟活于世,在暗中窥视自己?这一系列的问题在郑玄脑子里反复回旋,让他心乱如麻。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郑建国沦为盗墓贼,是为了破解自己身上的厌胜术,并不是自甘堕落,这种行为虽然郑玄并不赞同,但似乎也能理解。
现在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了老年痴呆的爷爷身上,希望他能够提供一些当年的线索和更多关于张希龄的资料。假如从他嘴里打听不到有价值的东西,那就只有在村里找一些和他年龄相仿又尚在人世的老人……郑玄习惯性地想到了一个备选方案,这才迈步走出医院大门,打了个车,跟司机说了小姑家的地址。
郑玄的爷爷叫郑有鸿,在他看来,这个爷爷一直都是个有点冷漠不近人情的人,他很少对后辈表露出什么慈爱之情,反倒是永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郑玄的印象里,他不是在看各种奇怪的书,就是在画奇怪的画,要不拿着长长的烟袋吧嗒吧嗒的抽,一副不问世事的样子。
现在郑玄才明白,他是鬼谷神术的传人,一辈子都在研究风水和卜卦。说是鬼谷神术,在郑玄眼里,其实并没有什么好“神”的,无非是在家给人测字、算卦而已。而这种事儿,在他看来,都是非常不入流甚至有些丢脸的职业。
刚好相反的是,村里的人倒是对郑玄的爷爷非常敬重,就连很远的外地也有人时常开着罕见的小汽车找上门来。所以提起郑有鸿的名字,村里人总会用两个字来形容:“能人。”虽然郑玄也不明白,他到底“能”在哪里。
唯一能够体现他“能耐”的事情就是,在郑玄小的时候,爷爷总是随手就能用纸盒子做出一个自动会爬树小人,家里的犁耧锄耙也都比别人家的更精致省力。至于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原理,郑玄到现在也不明白。
正胡思乱想之际,司机说了一声到了。郑玄下了车,抬头看了一眼老旧的水利局家属院,在外面快速买了一堆水果牛奶和几大盒保健品,走了进去。
小姑见郑玄回来,高兴得不得了,拉着他嘘寒问暖、问东问西地说个不停。
郑玄好不容易才找了个机会,问道:“爷爷呢?”
小姑一愣,“差点忘了,他在楼顶上晒太阳呢。你快去看看吧。”
郑玄答应了一声,刚要离开,突然被小姑一把拉了回来,交代说:“你爷爷现在脑子不太管用,说话颠三倒四的,他要是不记得你,你别往心里去,有时候他连我都不认识呢。”
通过狭窄的楼梯,郑玄一口气爬到了7楼楼顶,果然看到一个满头白发的清瘦老头,坐在一张摇椅上正悠闲地抽烟。
郑玄走到他跟前,喊了一声“爷爷”。老头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疑惑的表情才慢慢松开,并且罕见地露出了笑容,问道:“你是老大还是老二?”
“哦哦,我是老二,郑玄。”郑玄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心里暗自庆幸,这会儿爷爷还算清醒,认出他来了。
“那他就是老大郑坤吧。”爷爷抬手指着郑玄的身后,笑眯眯地问道。
郑玄疑惑地转过身,背后什么也没有。他笑着说:“没有,郑坤没来,就我来看您来了。”
爷爷也没搭话,抽了口烟,问道:“说罢,你们俩小子,过来找我什么事儿?”
郑玄心里想,糟了,这老爷子的老年痴呆已经到了这么严重的情况了,都开始产生幻觉了。
没办法,他还是只有耐心地蹲了下来,说:“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您。您身体还好吧?”
老爷子收敛了笑容,用手里的烟袋点了点郑玄的脑袋,说:“你小子不学好,别的不学,倒是跟你那不成器的爹,学会扒墓探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