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有滚烫的茶水,还有他用力攥紧被瓷片割破的口子,正潺潺流着鲜血。
她的声音很是平缓,“阿衍,你在气愤什么呢?这一次,你不是也一样算计我了吗?”
萧衍神色一僵,怔怔地看着她。
楚宁道:“阿衍,城楼前行刺的刺客是死了,可是……那暗杀刺客之人却被丞相擒获。”
她抬头看着他,问道:“阿衍,你见过梳洗之刑吗?就是用铁刷子将身上的肉一道一道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你一定没有见过,可我见过……”
就在昨日,沈时寒带着她去了天牢。
地上淌着的都是殷红的血水,那人趴在长凳上,奄奄一息,背上看不见一块好肉,都是豁出来的伤口,狰狞可怖,深可见骨。
楚宁看着这副场景,闻着牢中混杂着潮湿霉味的血腥气,直叫她胃中一阵翻搅,忍不住隐隐作呕。
沈时寒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告诉她,这人终于招了,连带着刺客那事也招了。
皆是景国自编自演的一场戏,谋的就是她梁国天子这颗愧疚的心。
或者,没心也无妨。
景国太子在梁国遇刺,有的是由头寻衅生事。
“陛下,景国太子的这一招一石二鸟,着实是高。”
沈时寒说完,从侍卫手里拿过一本奏章,慢条斯理地放进她绵软无力的手里。
他道:“陛下这里有一句话写得极好,不是你家的孩子你不心疼。可是陛下,这天下百姓皆是陛下的子民,陛下怎么不心疼心疼他们呢?但凡战乱,皆是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陛下又于心何忍?”
于心何忍……
楚宁翻开奏章,是她前几日批阅大理寺卿的那本,洋洋洒洒都是她的朱红御笔。
她又抬头看了沈时寒一眼,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平平静静的眼里暗流涌动,似幽幽深海。
只是她窥见了,那深海中隐隐耀着一道光,指引着她踽踽直行。
他说得不错,天下百姓皆是她的子民。
她享受万民供养,便该护他们周全。
楚宁放下奏章,慢慢站直了身子。
她说,“沈大人,朕知道该如何做了。”
于是,她邀萧衍于此,对他道:“阿衍,你该回去了,回景国去吧!”
萧衍脸色已是一片煞白,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楚宁已经将他的手掌都擦拭干净,又取了一方帕子将伤口处严严实实地包扎了起来。
萧衍看着她动作,心里的委屈突然翻江倒海的涌了上来。
他猛然抓住楚宁的手,对她道:“是阿衍错了,你原谅阿衍,好不好?”
见楚宁不理他,又转而愤怒道:“我在景国等了你那么多年,你分明说好会去看我,却连一封书信也没有寄过。是你薄情寡义在先,你凭什么怨我?!”
他生得好看,眼角一滴泪痣含情似怯,是真正的男身女相,昳丽至极。
只是现下,那滴泪痣也微微泛着红,和他隐隐泛红的眼眶一致。
他仍是十二年前会哭会闹,会吵着要糖的孩子。
只是,楚宁已不再是十二年前会抱着他温声哄他的楚宁了。
她直视着他,对他道:“阿衍,我从未怨过你。”
她的眼里冷冷清清,看不出一丝情绪。
萧衍气势颓然弱了下去,他连连后退,眼角处的殷红更甚。
她说,她从未怨过他……
也是,由爱生恨。
她从未爱过他,自然也就从未怨过他。
楚宁已经离去,油纸伞下,那人的身影一如既往的清风皓月。
只是,却再不会护着他了……
萧衍彻底失了力气,颓然跪在地上,痛哭出声。
原来,这十二年。
从来都只是他一个人的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