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仲卿近来脾气越发暴躁,动不动就甩脸子摔碗。
林氏见多了这个男人的薄情寡义,如今见他丑态毕露,除了厌烦,还有一丝丝快意。
哪怕不能时常请安,可作为子女,不能不尽孝。
秋明月特意送了乌鸡汤过来。
秋仲卿脸色好了些。
所谓人死如灯灭,死人是没有缺点的。
沈氏跟了他十几年,生前无名死后无牌。
他难得生了愧疚之意,见秋明月孝顺,就更是欣慰。
今天难得没有发脾气。
林氏见他喝了药,便转身出去了。
秋明月还在外面等着。
林氏一看就知道她有话说,“坐吧。”
除了金嬷嬷,下人都自觉出去了—这是最近的常态,夫人照顾老爷很累,人多就更心烦。
秋明月见她揉着眉心,“母亲近来十分劳累,想必没有休息好。我配了安神香,可以助眠。”
金嬷嬷从她手中接过安神香,笑着说:“五姑娘真是贴心,夫人这几日睡眠确实不大安稳,这香可谓是及时雨了。”
林氏看了眼那小小的白瓷瓶,“不成想你竟还会制香。”
秋明月笑容微敛,轻声道:“从前我娘也时常睡不安稳,我便琢磨了这些小玩意儿,母亲不嫌弃就好。”
林氏如今对沈氏已无怨念,说到底作孽的是秋仲卿。
沈氏无名无分跟了他十几年,为他生儿育女,最后连葬在祖坟的资格都没有。
也是可怜。
“我虽不懂,却也知这些东西都是细致活,用料又贵。你月例银子就那么多,别花在这些小事上,日后多的是使银子的地方。”
甄姨娘是不可能补贴她的。
老夫人如今看她估计也膈应。
府里下人都不傻。
趋炎附势,拜高踩低,是世间常态。
有钱能使鬼推磨,虽说这话不那么绝对,但这世上绝大多数的难事,确实都能用钱解决。
秋明月老早就看出来了,林氏嘴巴厉害,但心软。
想来也是。
婆母刻薄,夫君寡情,妯娌针对。
她若不泼辣强硬些,怕是早就被欺压得抬不起头来,哪里还能掌中馈,做这府里的当家女主人呢?
秋明月今日就是为着中馈来的。
“是。”
她看着林氏,又说:“母亲既要照顾父亲,又要处理庶务,自然劳累,何不舍去累赘,也让自己落得清闲。”
二者取一。
秋仲卿那边她肯定不能不管,那就只能舍去中馈之权。
林氏倏然看过去。
金嬷嬷脸色也变了,“五姑娘这是何意?”
“嬷嬷先别生气。”
秋明月仍是不急不缓,“二姐马上要出阁了,她是二叔的女儿,二婶母又素来与您不对付,婚宴无论办得好与不好,她都会挑刺。倒不如让她自己操办。届时出了任何差错,都与您无关。”
林氏目光闪动,似有所悟。
秋明月继续道:“自长姐出阁后,咱们府上数年没有婚庆之喜了,又逢父亲高升,大哥即将登榜,道贺之人必然不少。姻亲故旧,亲朋好友。”
“我听说冯姨娘是母亲买回来的,她娘家还有人,从前也偶有上门探亲。”
林氏心头一跳。
她明白了秋明月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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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病好了以后,又开始挑林氏的刺,主要还是迁怒。
于是当发现林氏找来修葺花园凉亭的工人吃了差价,便开始借题发挥了。
“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你是怎么做这个当家主母的?”
“难怪府里开销这么大,我看定是你御下不严,叫那起子小人贪墨了。”
林氏脸色十分难看。
黄氏开始装好人,“母亲您也别生气,大嫂近来照顾大哥确实辛苦,难免分身无暇,有所疏漏也在情理之中。”
老夫人冷哼,“照顾夫君是她做妻子的本分,怎么,还敢抱怨不成?”
林氏忍着气,“儿媳不敢。”
老夫人一想到害了她儿子的冯姨娘是林氏买回来的,就气不打一处来,往日的不满翻倍的往上涨。
“既然你管不好中馈,就交给有能力的人来管。呆会儿你就把库房钥匙和账册整理出来,交给云舒。”
黄氏眼底爆出亮光,嘴上却还在推辞。
“母亲,这不太好吧?大嫂当家主事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老夫人根本不给林氏脸面,“没有尽到职责就是无能。”
林氏双手紧握,“母亲可是忘了,我才是秋家冢妇。”
老夫人大怒,“你身为主母,掌家不周,致使小人行凶。身为儿媳,顶撞长辈,不孝不悌。你还有什么脸面提‘冢妇’?”
林氏还欲再说。
老夫人已经没耐心,“你不是分身无暇吗,那就只专心做好一件事就行,中馈暂时交给云舒,也替你分担一二。”
黄氏眼里藏不住的笑。
林氏目光通红,拂袖而去。
这个时候,老夫人倒是没再计较她对长辈不敬了。
毕竟目的已达到。
晚上秋明月带着秋明絮去芙蓉苑,饭桌上,秋明玉沉不住气。
“祖母也太过分了,府里人多口杂,庶务繁多,哪能处处周全?更何况那些个工人都是从外面请来的,纵然母亲一时不察,也不是什么天大的过错,祖母何至于如此小题大做,竟还夺了母亲的中馈之权。”
秋明兰看看母亲,到底没吭声。
秋明玉既替母亲委屈不平,又恨祖母处事不公。
“祖母平日里就处处偏心二婶,今天还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让母亲难堪,祖父也不管管…”
“住嘴。”
林氏低声呵斥。
秋明玉抿抿唇,仍是不愤,却没再说话了。
秋明月给林氏盛了一碗汤,“祖母说的是中馈暂时交由二婶母打理,等父亲的伤好了,去刑部上任。日后府中宴请,大小适宜,若无主母出席,定然惹人闲话。祖父自然会维护母亲,将中馈之权交还。”
她惯来会说话,林氏脸色和缓了些。
秋明月又给秋明玉盛了一碗,“这冬瓜薏米水鸭汤解暑降火,三姐也尝尝。”
老太爷给儿子的请假折子是磕破了头,伤好了就得上任,否则惹人怀疑不说,还得担上欺君之罪。
林氏看他一脸阴郁,忍不住嘲讽。
“老爷新官上任,应当春风得意才是,这般满面愁容,不知道的还以为您这尚书做得不情不愿。让陛下知道了,怕是要降罪。”
秋仲卿黑着脸。
“闭嘴。”
林氏偏要刺激他,“老爷已经够幸运了,每日都有人好吃好喝的伺候您,还不用为公务烦心,就当是休假了。宫里的公公们受了刑,可没有您这样好的待遇。听说多的是伤势过重而亡的。”
秋中卿震怒。
“贱人,你竟拿我同阉人比!”
他抬手就是一耳光,切切实实的落在林氏的脸上。
林氏捂着脸,没有哭没有闹。
这一巴掌,夫妻情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