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老太爷没在林氏脸上看出破绽。
没有伤心难过也不代表什么，他虽不管后宅的事，但也多少知道点长子跟儿媳早就是貌合神离，平时就是这样一副淡漠的模样，夫妻情分早已荡然无存。
同时他也清楚，长媳脾气虽不大好，但不是心狠手辣的人。
是以怀疑也只是一瞬，很快烟消云散。
“让孩子们都回去吧。至于冯氏…”
“我已经让人将她扣押起来，关进柴房里了。”
林氏维持着面上的恭谨，语气依旧冷静。
冯姨娘自然是不能送交官府的，否则整个秋家就颜面扫地了。
老太爷很满意她的果断。
“我知道她以前是你身边的人，难免顾及旧情，不好处置。这事儿你别管了，照顾好仲卿就行。”
林氏手指微微一紧。
“是。”
豪门宅院里多的事腌臜事，悄无声息死一两个人，实在太容易。
只要捂好那些知情者的嘴。
这是她作为冢妇的责任。
老太爷说完就走了。
秋明月虽没见到秋仲卿到底伤成什么模样，不过从他异常暴躁的语气里察觉到些许。
冯姨娘这么虎的么？
还真是…深得她心。
“母亲。”
她走到林氏旁边，“我送您回去。”
林氏没吭声，脚下竟有些虚浮。
秋明月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对她说，“母亲处理好分内之事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
林氏骤然抬头。
秋明月目光平静，却似乎已将她看透。
林氏心中砰砰直跳，平静的面容也撕开了一道缝隙。
她想救冯姨娘。
可她也知道自己做不到。
秋明月能吗？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才回来三个月，府里人都认不全，哪来这样的神通？
想到这里，林氏目光暗淡下来。
拍拍她的手，叹息般摇头。
“这不干你的事，别趟这趟浑水。”
秋明月垂下的眼里有些许暖意。
林氏嘴硬心软，明明对她还是有些许芥蒂，仍旧还是会护着她。
她没说话。
冯姨娘选的时机很好。
秋仲卿刚升了官，多少双眼睛都盯着，难免没有人眼红。如果他的妾室突然死了，肯定会惹人怀疑。
小说影视剧里为了加重戏剧冲突，刻意强化曲解‘嫡庶’之别。
什么庶女低贱，主母可以发卖妾室，奴仆不听话随意打死。
那都是无稽之谈。
封建制和奴隶制还是有区别的。
诚然在贵族眼里，平民命如蝼蚁，但人命关天也不是一句空口白话。
乾隆的惇妃汪氏因为殴毙宫女而被降位为“惇嫔”。乾隆帝发布上谕说：“惇妃即著降封为嫔，以示惩儆，并令妃嫔等嗣后当引以为戒，毋蹈覆辙，自干罪戾”。
同时乾隆帝还斥责汪氏：““事关人命，其得罪本属不轻，因念其曾育公主，故从宽处理，如依案情而论，即将伊位号摈黜，也不为过。”
与此同时，乾隆帝还要求把他的旨意交总管内务府大臣，传谕所属一体知悉；再缮录一通交尚书房、敬事房存记。
此外，惇嫔还被罚出银一百两，给予此案中被殴毙宫女之父母殓埋尸体 。打死宫女的惇妃汪氏之所以没有被废，只是被降级，这与她的女儿固伦和孝公主的得宠不无关系。
还有历史上著名的壬寅宫变，起因就是嘉靖帝沉迷修仙炼丹，虐待宫女，最后引发众怒，被以杨金英为首的十六名宫婢合谋扼杀。
若非慌乱中绳套被杨金英栓成了死结，导致计划失败，嘉靖帝早就一命呜呼了。
尽管这十六名宫女最后都被枭首，但足以证明，即便是皇权压顶的封建王朝，也有勇者挺身反抗。
所以即便是贵贱有别，普通人也并非毫无人权。
豪门贵族里确实有些见不得人的肮脏事，但都得关着门偷偷处理，但凡露出一星半点消息，都有可能被人抓住把柄上达天听。
冯姨娘虽然只是个妾，但在秋家族谱上也是有名字的。
秋仲卿的子女，皆要尊她为庶母。
她若安安分分寿终正寝，日后秋家宗祠也有她的牌位，享后代子孙香火供奉。
老太爷不可能在这个当口无声无息的就弄死她。
必须等时机。
等秋仲卿养好伤，顺利接任刑部尚书。
等秋明珍安安稳稳的出嫁。
等殿试过后。
等所有人的目光从秋家移开。
在那之前，只能将冯姨娘关起来，严加看守。
秋明月必须在这段时间内，把冯姨娘偷出去。
兵荒马乱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老太爷给儿子递了请假折子，说是昨夜酒醉，不慎摔了一跤，磕破了头。
虽然听起来可能是因为升官乐极生悲，难免让人茶余饭后调笑几句，但总比被小妾用剪刀扎断了命根子听起来‘体面’多了。
嘉平帝还派了太医来探望。
为了瞒过太医，秋仲卿不得不在亲爹严厉的目光中自导自演了一出磕破脑门的苦肉计。
太医为他检查了伤口，叮嘱了几句，回去复命了。
嘉平帝非常明事理，让他养好了伤再去刑部上任，左侍郎暂时先代理其职。
这叫秋仲卿很是恼怒。
甄姨娘好心熬了汤来看他，被他一挥手直接打翻。
“滚，滚出去！”
甄姨娘从未见过他这般暴怒的模样，一时都惊呆了。
林氏走进来，“你先回去吧，这段时间都不用过来侍疾了。”
甄姨娘在秋仲卿仿佛要吃人的目光中惊悚后退，忙不迭的走了。
林氏再看向秋仲卿的时候，眼里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
“老爷吼得这样大声，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伤得多重吗？”
秋仲卿死死的瞪着她，咬牙切齿道：“是你！那贱人一向对你唯命是从，定是你指使的她！你这毒妇—”
林氏辩都懒得辩。
“老爷这头磕得怕不止皮外伤，估计是伤了脑子，都开始说胡话了。明日妾身就给您换个大夫，也好让您早日痊愈。省得您在其位却怠其政，心下难安。”
秋仲卿又惊又慌。
“你敢！”
他的伤势，越少人知道越好。
林氏眼神讽刺。
“真是稀奇，秋尚书竟也有怕的时候。”
秋仲卿气得胸腔起伏，目光充血，恨不能将她大卸八块。
林氏毫不畏惧，眼神如刀子般，冷冷道：“这些年你是如何折辱她的，她的几个孩子又是怎么没的，你当真都忘记了吗？”
“秋仲卿，你做的孽，不会因时间流逝而湮灭，迟早都是要见天日的。”
“有此下场，是你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