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确定?你不用这么急迫地提出要求,这个人情留着,如果以后你真的有什么想和我提的,我会尽量答应,我一向说到做到。”顾郁回劝桑缘不要浪费他许下的人情。
桑缘听得懂顾郁回的话,他这人一向很少许下承诺,许下就会尽力去做到,哪怕她要求顾郁回不能和纪念在一起,恐怕他都会再三思考。
不过,桑缘不认为顾郁回欠下了人情,因为她是帮纪念找回了孩子,而不是帮顾郁回,又或者说,她只是做了一个成年人应该做的事,不是为了什么回报。
桑缘抬眸看向顾郁回,笑着说:“你最怕束缚,我又怎么能以此要挟,陪我一天,就够了。”
娓娓的话语,像清泉潺潺,渗到顾郁回心底那块最干涸的隐蔽处。
简单的一句话,顾郁回却听懂了她的意思,如果这个欠下的人情不还,他会不安,如果桑缘始终没提要求,自己肯定记挂着欠下的这个人情,何时会被桑缘提出要挟。
所以桑缘顺了他的意,提了要求,一个……无比简单只要花出时间就能做到的事。
顾郁回没办法拒绝,他心底生出一丝亏欠。
“好,后天吧,明天我想陪陪纪杭。”顾郁回还在为纪杭的事操心,一直配型没有成功,纪念的精神状态已经在临界点,今天纪杭又离家出走,让他很担心。
一旁听到这话的桑临心下不满,但看在姐姐的面子上也没开口多说什么,但心底已经骂了顾郁回无数次。
“嗯,可以。”桑缘大度地说,但说完她又紧接着说了一句,“今天开始我也会搬回爸妈家住,嗯……你现在是我的丈夫,我不希望你在婚内有出轨行为,你可以克制一下你对纪念的感情。”
顾郁回无语地看着桑缘,“这不用你提醒好吧,要不然我也不会一大早就着急地过来找你离婚,那种没道德的事我不会做。”
桑临在心里冷笑,呵,说得精神出轨就很有道德一样,傻逼渣男。
桑缘笑而不语,在送走顾郁回之后,桑临跟着桑缘回家,回家途中他还是没忍住开口,“姐,说真的,要不离婚算了,挺没劲的,以后就算顾郁回真恢复记忆了,你不膈应吗?”
膈应,放谁身上都会觉得膈应,桑缘当然也不例外。
她撑着手看向窗外,沉默许久后缓慢而轻声地说:“我超——膈应的。”
桑临无奈地看了眼他姐,他就知道他姐在意的要死。
“那个小孩是顾郁回亲生的吗?长得我看着是挺像的。”桑临刚刚看到纪杭的时候,也有一瞬间错愕,接着感到愤怒,他觉得顾郁回从一开始就骗了他姐。
桑缘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想等他恢复记忆之后问清楚,如果真的是他的孩子……我会离婚。”
“现在离了不行吗?”桑临操心地说。
“现在不行。”桑缘固执地摇头。
“啧。”桑临转过头专心开车,开到一半又没好气地说:“姐,不是我说,你有时候和头倔驴似的,不撞南墙就不知道回头,我看是爸妈从小太惯着你,把你惯得一身莽劲,只知道向前冲,都不带拐弯。”
桑缘赞同地点头,“对呐对呐,怎么把女儿惯成这样呢,回头你好好说说爸妈,让他们收敛收敛。”
桑临被这话气笑,但终究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他姐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能做的只有尽量在旁边护着,然后在她累的时候带她回家。
“姐,顾郁回的前女友带着孩子找上门的事,爸妈暂时还不知道,你看要不找个机会和他们说吧。”桑临提醒道。
桑缘叹气,如果可以她是不想让爸妈知道这些破事,但瞒着更不行,“回头我找个机会和爸妈说,这些天你在家尽量多给二老泡点降火的茶喝吧。”
瞧她这话说的还怪幽默,桑临都不知道该说他姐心态好还是没心没肺了。
姐弟二人闲扯着回到桑缘和顾郁回的住处,之前走得匆忙,被桑临和顾郁回弄乱的家都没来得及整理,桑临骂骂咧咧地拿起扫帚开始打扫,在他眼里顾郁回又被埋葬了一遍。
桑缘抱着一盆栽站在旁边,庆幸还好这盆栽没有被摔坏,“诶呀,还好没摔了,这花大顾精心养了好久才冒个芽,他还等着开花呢。”
她给盆栽换了个地方,放到阳光很好的地方,保证光照充足。
不过茶几上的花瓶因为桑临和顾郁回打架摔坏了,碎成好几片,桑缘想伸手去触碰,却被桑临拦下,“姐,小心割到手,我拿去扔了,你别碰。”
桑缘乖乖听话,没有再触碰,只是可惜地说:“这花瓶还是前年我和顾郁回去旅游的时候我亲手捏的,顾郁回很喜欢,非要把它摆在茶几上,还会天天换花插在里面。”
桑临一点也不意外,毕竟这种丑到个性的东西出现在他姐家,他就猜到是他姐的杰作,哪怕现在成了碎片,都能看出是丑界翘楚,难为顾郁回以前还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夸这花瓶长得艺术。
顾郁回和桑临打架打得凶,不少东西坏了,桑缘留恋地看着。
看出她舍不得,桑临停下收拾的动作,出声询问,“还扔吗?”
有一瞬间的纠结,但最后桑缘还是轻声说:“既然坏了,就扔了吧,修不好的。”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格外落寞。
桑临扛着东西下楼去扔,要把这堆破烂扔进垃圾桶时,他想到了他姐最后说那话的眼神,最后啧了一声,扭头将这堆东西扔到车的后备箱里,嘴上还碎碎念着,“明显舍不得啊……”
趁着桑临去扔垃圾,桑缘拿出昨天打理好的行李,也没装什么,就放了一点换洗的衣物,她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属于她和顾郁回的小家,对着空气很小声地说:“我们会一起回来的。”
当晚桑缘带着行李来到顾家老宅,从她进门那一刻开始,原本活跃的气氛一下子冷清,原本抱着孙子哄的顾父和顾母停止了动作,所有人都变得拘谨。
纪念坐在旁边看着祖孙三人玩耍,顾郁回并不在客厅,他一个人在二楼阳台,他看到桑缘拎着行李进来,看着她大着肚子拎着行李的时候他下意识迈开步子想要去帮忙,但很快又被理智控制,站在原地没有动。
桑缘料到顾郁回不会和父母在一起,她冲着客厅里的几人打了招呼之后,就让管家帮忙把行李放到房间里。
她径直走上楼,熟门熟路地输入顾郁回房间密码,这个密码十几年都没改过,是最原始的密码,因为顾郁回很少回来,认为这里并不重要。
桑缘走进屋内,看到顾郁回正倚靠在栏杆上抽烟,听到动静也并没有转身,他料到来的人是谁,可桑缘越是了解他,越是叫他不安,他怕自己和桑缘之间的感情,不单单是责任。
他怕是自己先背叛了纪念,伤害了纪念,他问过纪念他们分开的原因,纪念没有回答,她说并不重要。
怎么会不重要呢,分开的原因很重要,他不愿重蹈覆辙,他想信守当年的承诺,要一辈子和纪念在一起。
桑缘环顾了眼这个房间,和之前没什么变化,一切都很冷清,结婚这么多年,他们从来没有在这留宿过,只是偶尔会来这坐一下,或者顾郁回独自躲在这避开和其他人的接触。
“你在离这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处房产,如果觉得压抑你可以去那住。”桑缘看着顾郁回的背影说。
顾郁回听到这话转过头,眼神冷漠地望着桑缘,她知道他的很多事,那些被他藏起来甚至没和纪念说过的事,她似乎也知道。
不过很快他收回打量的眼神,开口清冷地说:“不了,纪念和纪杭都在这,我怕他们不习惯。”
以前绝对不在这留宿,一回家就会心情压抑好几天的顾郁回,为了纪念和纪杭愿意忍着难受留下,这是顾郁回对纪念偏爱的方式。
清醒地意识到这点,让桑缘心揪着难受了一会儿。
不过看着顾郁回因为住院消瘦了许多的背影,她又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放在桌上,她对站在阳台上的顾郁回说:“烦躁的时候不要抽烟了,抽烟对身体不好,大顾已经戒烟很多年,或许你想抽烟的时候,可以试试吃颗糖。”
顾郁回抽烟的手一顿,看他转过头,桑缘笑着对他说,“早点睡,晚安。”
说完她留下一颗糖就离开,顾郁回盯着桌上的那颗糖皱眉,直到烟灰落在手上灼烧感才拉回顾郁回的思绪,他抖落烟灰,又咬着烟吸了一口,却被呛到咳嗽。
他从高中开始烟瘾就很大,戒不掉,纪念以前也和他说过让他戒烟,但没能成功。
可桑缘却说他戒烟了,而且讽刺的是他现在的身体,确实已经不习惯抽烟。
顾郁回将烟掐灭,走进屋里,低头看了一眼桑缘留下的糖,冷笑一声将这颗碍眼的糖顺手扔进抽屉,眼不见为净。
第二天,顾郁回带着纪杭去医院做检查,桑缘跟在他身后也慢吞吞地穿好鞋子,跟在他们后面,顾郁回心下不悦,“小杭要去医院,你去做什么。”
桑缘瘪嘴、低头、眼睛含泪看向天空,失落套装齐全,然后故作坚强又可怜兮兮地说出两个字,“产检。”
顾郁回:“……”
这汹涌而来的负罪感是怎么回事。
几人一同坐上车,桑缘坐在副驾驶想起什么,转头问顾郁回,“你会开车?你不是高中毕业才拿的驾照吗?”
她记得顾郁回的记忆好像还停留在高三,还没毕业呀,无证驾驶可不行,她要报警了。
顾郁回一愣,他没想到桑缘会注意到这些细节,随便扯了句,“身体还记得,很简单。”
桑缘狐疑地收回视线,大概……是肌肉记忆吧,她没有多想。
顾郁回看她没再纠结这才松下一口气,他没有告诉过别人,他每晚会恢复一个月的记忆,从醒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天,在梦境里也过去了一年多,所以他不再是高中生,早就已经高中毕业。
高三那年自己为了和纪念上一所大学,所以拼死拼活地学习,这学习上头的劲让他父母察觉出不对劲,私下打探之后才知道儿子恋爱了,但只要积极向上就是好事啊。
顾郁回的妈妈甚至来学校见过纪念,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在他们考上一所大学的时候,顾郁回的妈妈还特意给两人包了红包。
他们是走过明路的关系,在梦里他们感情很好,虽然偶尔会有吵架,但很快又会和好,他们在一起设想了很多的未来。
所以顾郁回怎么也想不通,他怎么会和纪念分开。
桑缘余光看到顾郁回一直紧皱的眉头,她心想,大概是便秘吧,总不能因为她才露出这样的表情,嗯,没错。
到了医院,桑缘和纪杭要去的楼层不同,纪念看了眼纠结的顾郁回,然后低头牵着纪杭对顾郁回说:“小杭这边我一个人就行。”
顾郁回立马拉住纪念不让她走,纪念看了眼桑缘立刻又抽出自己的手,气氛僵持不下。
顾郁回的视线也紧随着纪念看向桑缘,被他盯着看,桑缘眉头一挑,直勾勾地回视顾郁回,好奇他接下来会说什么。
小顾同学果然不负众望,他面不改色地对桑缘说:“我得陪着他们。”
与之同时响起的,是桑缘的声线,说着和他相同的话,一字不差,声线重叠,顾郁回面露诧异。
而桑缘却狡黠笑道:“桑缘成功预判,加一分。”
顾郁回微张着嘴,眼前的人分明在笑,眼睛里却带着悲伤,他竟比她更加不知所措。
看出了他的慌乱,桑缘反过来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去吧去吧,不过记得早点回家,明天的约会请打扮帅气些,我很期待。”
顾郁回低头,对上桑缘的眼睛,目光清澈、平静,他先一步躲开她的视线,抱歉地说了一声,“好。”
可他不知道,掩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是汹涌的暗流,桑缘在转过身的那个瞬间眼眶通红,伪装出的平静被弥漫上心头的委屈冲散,只剩狼狈。
看着桑缘的背影,顾郁回心脏有种空落落的闷堵,喉间丝痒,让他想要抽根烟缓解身体莫名的焦躁。
然后他听到纪念感慨地说:“她和我们很不一样。”
顾郁回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但难得没有给出回应,纪念也没想要得到什么回应,她只是突然懂了失忆前的顾郁回说的那句话。
“如果以后你有机会见到我太太,我相信你一定会喜欢她。”
是啊,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怎么会不喜欢桑缘这样乐观开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