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提雅酒吧街,全泰国最著名的娱乐场所都在这,GOGO吧、泰浴、嘴炮吧,只要你能想到的,这里都有,这是有钱人消费的地方,也是憋闷了许久的游客发泄之处。
佛洛依德说,所有的发泄都是快感。
周道和赵明远就坐在酒吧里,眼前闪耀着灯红酒绿,一个个不属于这片土地的人千里迢迢赶来享受温柔乡的酒池肉林,他们在欢笑、在畅饮,忘却了生死般不要命的快乐着。
赵明远也在喝酒,不过他们身边既没有鸡也没有鸭,更没有泰国闻名世界的鹅,只是一杯接着一杯像和酒有仇似得不喝醉了决不罢休。
“这都带着这个团玩好几天了吧?”周道随口说了一句,心里想的却是要看看赵明远到底藏着什么小九九。
“嗯。”赵明远点了点头。
周道发现他状态不对,按理说到这种时候赵明远应该挺高兴的,如此忙碌的时光过去以后,总算能享受一下宁静的片刻,可这个货怎么如此低沉?
“你怎么了?”
赵明远听见周道的问题,咂吧了一下嘴唇:“啧……”
“三哥,我为什么挣钱你是知道的,可这钱一笔一笔的挣到手里了,心里还不是滋味。”
今天,按照约定好的赵明远应该坐着旅游大巴把周道送回到棚户区,可他没这么干,贱呲呲的提了一嘴‘晚上喝点?’后,就直接到了步行街。无事献殷勤的赵明远,周道见过太多次,所以没怎么在意就跟着来了,问题是这胖子几杯酒下肚竟然开始忧郁了起来,和往日里满嘴都是流氓话的他很不一样。
听着赵明远的话,周道还有点不好意思:“你想多了,该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赵明远摇摇头:“可我这心里过不去啊。”
“我知道,你和吴迪……”
“不完全是。”赵明远端着酒一口干了半杯,那可不是小小的盎司杯,是专门喝洋酒的酒杯,这一口下去,他嗓子眼都好像在冒火,倾吐的欲望也变得越来越强烈:“三哥,我是个懦夫,你知道吧?当年在三、四十万的重压下,我失去了最爱的人,是来到芭提雅以后,钱让我想明白了这里边的事。”
“我不是输给了命运,我是输给了钱。”他伸出胖手食指往酒吧里一扫:“瞧见没有,这儿,这些个莺莺燕燕诱人不?只要有钱,你就能让她们都躺在床上。”酒吧里那些等待客人垂青的女孩们尽数被他手指扫过,目光中丝毫不隐藏的轻蔑十分明显:“你觉着这些这些见惯了层叠钞票的女人还能爱上穷酸么?从今天开始,谁也别和我提爱情,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贞洁烈女?扯淡,全他妈扯淡,你要你往女人身上花钱、花时间,没有不动心的。”
赵明远叹了口气:“去年我回了一趟家,在街上看见吴迪了,那是一家LV的实体店,见到她拎着我曾经攒半年钱买的一款包走了进去,还问店员‘帮我看看,这是真的吗’”胖子在笑,笑的很凄惨:“因为我没钱,攒钱买的名牌包人家去专柜验货;可就因为那个孙子有钱,他他妈带吴迪去吃路边摊这个女人都觉得真实……什么世道啊?啊!什么世道……”
“三哥,你说我能不玩命挣钱么?我要不挣钱,等回了家,骑着电动车在街上碰见坐奔驰了抱孩子的吴迪,人家怎么想?”赵明远学着吴迪说话道:“你瞅瞅,当初多亏没跟你吧?”
周道被触动了,可也只能劝一句:“别说了,你和吴迪的事我知道,在监狱里说过很多次了。”
“三哥,那是头半段,后半段你不知道,你真不知道……”
酒吧里的音乐声响了起来,声音震耳欲聋,赵明远就在这种环境里一字一句的说着整个故事的后半段,在那段故事里,平淡无奇的人生变得鲜血淋漓。
当时,吴迪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活在锦衣玉食的日子里,当然,她身上没发生任何狗血剧,那个富二代给了能给的一切幸福。就是,嘴不太好。
听赵明远说,促使他背井离乡的主要原因是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那个富二代也出席了,有趣的是,他和赵明远既不认识也没相互见过面。宴会上酒过三巡,富二代面红如朱砂,端起酒杯炫耀自己的威风史,他说:“哥们这辈子最牛的,不是接了老爸的班,是娶了一个从根本不爱我到完全离不开我的媳妇。”
他慢慢讲述着这段奇异的恋爱经历,说那个女人从重症室的爱答不理到如胶似漆的改变,赵明远紧握着酒杯,每说一个字,早就发白的指节就会愈发紧绷。
吴迪不是不理他么?好,这小子干脆也不说话了,每天就在重症室待着,守在门口,哪怕里边只有一声轻微的咳嗽,他都像是听见了地震的轰隆声,飞奔过去。这么一守就是一个星期,一直守到他们家为吴迪找了北京的医院,又跟着飞机到了首都继续守着。那些日子,花钱如流水,吃的,要最好的,病房,要最好的,只要是能想到的,差一点也不行。有一回吴迪想念家乡的美食,他直接飞回了北梁,又开车开了十几个小时,在第二天清晨端回来一锅已经凉透的干锅鸭头。
那疲惫的笑脸和鸭头同时摆在吴迪面前时,只和赵明远进过大山、看过电影、最多也就是唱唱KTV的姑娘傻了。她没被这么重视过,这一幕的出现,让脑子里完全不平等的天空开始倾斜。以前因为种种原因而必须拒绝的她脑子里全是赵明远的好,可这一锅干锅鸭头端回来,脑子里的好全变成了这小子的看护。她开始和他说话了,第一句是:“挺累的吧。”
往后的日子里,吴迪看到了他的傻笑,感受到了关怀备至,不知怎么的,在手术过后,从手术室被推出来那一刻,耳边仿佛出现了一个执着的声音在说着:“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娶你。”
而那张脸,浮现在脑海里的那张面孔不是赵明远,是一脸疲惫还端着干锅鸭头的——他。
想娶就娶吧。
吴迪妥协了,自己的病花了人家整整四十多万,这要是算起账来,得什么时候能还完?
病情在一天天康复,术后护理、日后的病情维护等等事项都是靠钱堆积起来的,对于二十出头的女孩来说,要是在这种日子里加上四十几万的外债,那才是真没有活路了。她认了,谁这辈子能顺风顺水,心想事成呢。
回北梁,准备婚礼,当婚礼策划师问吴迪,婚礼上想要播放什么歌曲的那一刻,她想都没想的说出了那首《明天我要嫁给你》,说完才错愕的回过头。新郎不是赵明远,不是自己瑟瑟发抖时,躺在人家怀里的男人。
从这一秒开始,阻隔在他和她之间的柏林墙完全崩塌了,那些病痛中的日子全都变成了……自己手术后没多久就来了大姨妈,结果这个货想都不想直接拉开衣服用温暖的肚皮来为她暖脚。女人来大姨妈的时候容易手凉脚凉,再加上刚做完手术,当脚接触到温热的肚皮,尤其是那肚皮还在刺激下微缩的想要躲开最后却咬着牙顶了上去,吴迪整个人都在抖。还有,刚回北梁的时候他怕村子里有风言风语,直接把自己接回了他们家别墅,他,他妈,连同保姆一家人围着转,一天三顿都有人来问‘闺女,想吃点什么啊,这病得养’,那一瞬间,赵明远,赵明远,赵明远,无论多么努力的想要用曾经爱人的名字扰乱这记忆,那名字都会飞快的淡去。
她好像又恋爱了,在恋爱中再一次开始了新的爱情。
他们一起走进北梁市商场,他买下小丑手里所有的气球;他们一起去游乐园,她从即将开始的海盗船上被他拽下来拉上了旋转木马,理由是‘病还没好,别玩太刺激的东西’。
他们结婚了,没有任何狗血的相亲相爱,男的没有出轨,每天按时回家;女人全心全意养病,在家里查看各种书籍积极备孕。好像,被强行抹去的感情并没给自己带来太多的伤痛,即便是有,也被他变着法的隔两天就送个小礼物给化解于无形。
赵明远似乎听错了重点,他耳朵里灌满了这个男人为吴迪花钱的景象,乃至于以为自己只是没钱。要钱还不好办么?挣啊!
广州有朋友说这边卖假包挺赚钱,那就去广州,不幸的是,事业刚要做起来,国家就有了新政策,开始全国打假,首站就是珠三角。
泰国有朋友说这边拉皮条很挣钱,那就去泰国,反正如今国内的游客都被电影弄的往泰国跑,到哪都一样。没想到啊,不了解情况的赵明远才在芭提雅干出点头绪、和国内旅行团的人联系上,立马就让亏损了不少生意的当地黑帮给盯上了,找几个人做了局和他玩牌,泰国可是严令禁止赌博的,结果刚被警察抓到,一起玩牌的异口同声非说赵明远的家就是赌局,这小子就是聚赌。
还用想么?
赵明远进去了,在牢里屎差点没让人打出来。
可他还是没能拧过骨子里已经根深蒂固的思想,这小子要钱,不管怎么干,更不管干什么,只要赵胖子敢,一定会冲上去。
赵胖子得衣锦还乡,他要开最好的车回北梁去招摇过市,不是为了打扰谁的宁静生活,是要勇敢的去面对属于自己的人生。
今天,赵明远已经挣到钱了,但此刻坐到酒吧里又和周道谈起当年,忽然有一种‘转头皆成空’的感觉。在物是人非的世界里,赵胖子享受抱着成捧的钞票看着熟悉的人影逐渐消散,那,要这些钱除了能赚一点心里安慰之外,还能做些什么呢?自己如此执着的挣钱,又为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