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当天晚上楚若尔便听说,张太后亲自跑到福宁殿去找了赵巽,边哭边说诉说今天上午陈听雪的种种行为,直言她这个当儿媳的,于家没有尽到为人媳妇的责任,嫁进宫中这么久都没能给皇家添上一男半女,非但不事公婆,还不听教诲;于国没有做到为人臣子的本分,嚣张跋扈,目无法纪,宫中嫔妃说打就打,连皇太后也不放在眼里。
然后赵巽便下了两道旨意,一道是说陈贵妃性格嚣张跋扈,让她闭门思过,另一道便是说张太后身体不好,需要静养,让后宫上下妃嫔暂时不要去请安,免得打扰。
赵巽不轻不重地处罚陈贵妃便算了,他能这样变相打张太后的脸,想必是很多人没有想到的。
楚若尔早就猜到,听到这个消息也并不惊讶。只是心中却隐约升起一个念头:当初陈听雪没的那个孩子,陛下是在意呢,还是在意呢?
倘若他真的跟表现出来的这样,对太后孝顺非常,那么为什么今天太后只是跑到他面前去哭一哭,他便能当着后宫上下打了太后的脸?真的只是为了做给陈家看吗?但是,为人子,如果连自己母亲都不能保护,这儿子当得也太没意思了。
另一边,太后的慈宁殿中,原本应该规规矩矩放在桌上的念珠被人随意丢在地上,纵然点着味道悠远平和檀香,也并不能让人心情平和下来。
张太后揉了揉自己的额角,转头一看到旁边桌上放着的香炉,顿时觉得十分碍眼,“这东西放那儿干什么?还嫌屋子里味道不够大吗?给哀家灭了。”
小宫女上来,轻手轻脚地灭掉香炉,连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
一直跟在张太后身边伺候的李嬷嬷悄悄走进来,看到太后这样气急败坏,想了想,劝道,“娘娘何必气自己?敬王殿下不日即将回朝,娘娘如果在这个时候生病了,可就要耽误跟敬王殿下相聚的时候了。”
敬王是张太后的亲生儿子,年不过二十,当初赵巽登基时他才十五岁。如今几年过去,也已经长成翩翩少年了。
听到敬王的名字,张太后脸上的神情稍微松了一些,不像之前那么生气了。不过她的语气依然充满了埋怨,“说到敬王,哀家心中更气。皇帝的这个皇位是怎么来的,哀家跟他心中都清楚。当初阿川年纪还小,我们张家在朝中并没有势力,到让赵巽先攀上了陈家。哼,攀上便攀上吧,反正都是哀家的儿子,哀家想着帮他也跟帮自己一样,谁知道,谁知道哀家养出了一个白眼狼!”
她如此毫不忌讳地在自己宫中大骂赵巽,可见赵巽今天的这个行为着实把她气坏了,“哀家尽心尽力,帮他联系到朝中重臣,让他在先帝的一众皇子当中脱颖而出,谁知道这人一登上帝位,便翻脸不认人。”
“阿川才多小?他就舍得让阿川离开哀家,南下去了封地。分明是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外家又没什么权势,所以过河拆桥。他唯恐自己的帝位受到威胁,于是硬是要拆散哀家母子。可怜我阿川,那么小就要去封地……”张太后想到伤心处,忍不住痛哭起来。旁边李嬷嬷连忙给她擦眼泪,“娘娘……娘娘你不要哭了,若是你身子哭坏了,敬王殿下看见了也会心疼的……娘娘,如今马上便是年关了,又何必要跟陛下置气呢?若是你能委屈一时,为敬王殿下求个好出路,那这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你去五台山礼佛,原本不就是为了敬王殿下吗?至于陈氏,你管她那么多干什么?多行不义必自毙,她如今越嚣张,就越有她将来吃苦的时候,娘娘在宫中这么多年,难道还没有看清楚吗?”
听到李嬷嬷这样一说,张太后立刻止住了哭声,从一片眼泪当中抬起头看向了自己的陪嫁宫女。
李嬷嬷小声提醒道,“娘娘你难道忘了吗?敬王殿下,该娶正妃了。”
陈听雪的华阳宫中,往常性格暴躁的她此刻却并没有像很多人想的那样,气得跳脚。她脸上反而还带着几分笑容,像是十分满意。
手上的蔻丹是新染的,配上白生生的手指,越发显得一双手又白又嫩,修长好像古诗当中说过无数遍的一样。陈听雪以手支颐,偏头看向刘嬷嬷,“虽然你们人人都认为我今天得罪了太后娘娘,但是你看,我也没受到什么大不了的苛责。我被罚,她在宫里丢尽了脸面。我倒是将自己胸中一口恶气给出了,但她呢?还要憋憋屈屈地回她的慈宁殿哭一场,哎呀,”她夸张地叹了口气,“很难讲,我们两个,谁输了呢。”
刘嬷嬷知道这个小姐一向胆大妄为,跟她说了什么她也听不进去,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做声。
“我知道,在你们看来,这样就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没什么两样,但是嬷嬷你知道吗?我宁愿我死,也想拉着那个老妇跟她一起死。”陈听雪睁大了眼睛,盯着面前幽幽跳动的烛火,“我的孩子就那样没了,她居然还敢舔着脸跑到陛下那里去说我没孩子的事情。她怎么不想想,我没有孩子,是谁造成的?难道不是她吗?要不是她,好端端地没事送两个人进来,我的孩子,会就这样没有了吗?孩子就这样被她给弄没了,她倒是好意思。可是啊,她以为陛下不说,便是在心里将她放过了吗?哈,真是好笑啊。嬷嬷你看,陛下倘若真的把她放过了,又怎么可能还会夺了她的面子?”
“只是……”陈听雪幽幽说道,“本宫的孩子,到底是回不来了。纵然将那个老妇活剐千遍万遍,本宫的孩子,都回不来了。”
“现在让她不爽快,不过是泄一泄本宫的心头之恨罢了。”陈听雪偏了偏头,轻笑了一声,小声说道,“陛下啊陛下,你难道认为,夺了那个老妇的面子,我失去孩子的痛苦便能抚平吗?”
门外的赵巽听见她这样一句话,脸上的表情像是被针刺了一样,旁边的雪青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他在门外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身,大步朝前走去了。
当天晚上,赵巽便宠幸了回去路上一个侍弄花草的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