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暗夜沉沉,偶尔还有几声乌鸦嘶哑的悲鸣。
芦苇丛中猫着一男一女两个人,他们身边捆着两个丫鬟。丫鬟们的嘴被塞住了,正发出挣扎的呜咽声。
“怎么办啊妹妹,这可如何是好?”男人虽生的粗犷,问出的话却略显担忧。
女子锐利的眼睛盯着前头道路,见有个孤单人影靠近,她眉开眼笑:“哥,快看,又有个人来了!看我的,今晚收获不错!”
岑四爷还没反应过来,岑七娘就已跨出了芦苇丛。岑四爷看了眼脚旁的两个丫鬟哀声叹了口气:“我的姑奶奶,这单就够了啊!”
可,抱怨归抱怨,岑四爷还是跟上了岑七娘的脚步。
寒千言本战战兢兢地走着,猛然看到芦苇丛里蹦出两个人,她心脏吓的都慢了半拍。
“劫匪!”
她猛然想起了卖货郎的交代,这夜路果然是少走好点啊!
岑四爷拔出手中的劈柴刀,一声怒吼道:“来者何人!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要想……”后面声音却越来越小。
岑七娘知道哥哥又忘记了台词,她嫌弃地看了眼小声提醒:“要想从此过……”
岑四爷会意,他整了整喉咙继续大声说:“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寒千言本来吓了一大跳,看到二人垮掉的表演,她心中的惧怕早已跑的烟消云散。她忍住笑回道:“二位,我身上没有银两!”
岑四爷只记得有银两的台词如何接,寒千言这回答活生生把他噎在那里。
岑七娘当真气急,她拔出了砍菜刀:“有没有银两,我们搜了便知道!”
岑四爷还在挠着脑袋想台词,岑七年已经轻功飞跃而上。
寒千言吓了一跳,没想到这小娘子看着村姑样,轻功却着实了得。
眨眼的功夫,岑七娘已举刀砍了过来。
寒千言本能地弯腰躲过,眼角瞄到地上有根树杈,她顺手就捞了上来,“啪”的一声挡住了岑七娘的刀。这一挡力道不大,却成功让岑七娘扑了个空。
见寒千言会武功,岑七娘防备心提了上来。她重新调整招式,刀刀利落,步步生风。
寒千言也不甘示弱,她脑海里浮现不少新招式,三下五除二就破解了岑七娘的招式。
见岑七娘渐渐处于下风,岑四爷惊觉情况不妙,他赶紧运气,将手中劈柴刀砸向寒千言。
情况紧急,寒千言迅速将树杈对准岑七娘手腕,狠狠一击。整个人又跃起,悬空一脚踢在飞来的劈柴刀上。
岑七娘手腕吃痛,她即时松了手。只听“哐当”两声,砍菜刀和被踢飞的劈柴刀,同时跌落在地。见势不妙,岑七娘拉起岑四爷的手就想遁入芦苇丛。
正当时,芦苇丛中蹦出个丫鬟扯着嗓子大喊:“抓住他们,少侠快抓住他们!他们抢了我们的银两!”
寒千言定睛一看,那丫鬟服饰好生眼熟,见丫鬟被捆住像僵尸那样蹦跳,猜想亦是被那二人打劫的。她想都没想,直接将手中树杈抛起,运用内力狠狠踢向逃跑的二人。
岑四爷和岑七娘只觉背上剧痛袭来,二人双双扑倒在地动弹不得。
“丫鬟”蹦跳蹦跳过来,等到了跟前,寒千言才看清,她惊喜地叫道:“阿卷!”
上官云卷愕然地上下打量寒千言,认出后,他笑容挂上眉梢:“你是寒姐姐?”
寒千言点了点头:“是我!”
她捡起地上的砍菜刀,挑开上官云卷捆着的绳索。
“寒姐姐,快将此二人绑起来,我去救姐姐!”上官云卷交代后一溜烟跑回了芦苇丛。
不多时,寒千言已经将岑七娘兄妹二人捆住,上官云舒也被上官云卷带过来。寒千言看看那姐弟二人,虽然遭遇困境但衣裳干净面容整洁,确是出自大户人家,有着很好的教养。
原来,姐弟二人从天鹰教少主府逃出后,不敢往回走,只能南下来到东阳城。不巧,经过此地,就被岑七娘兄妹俩打劫了。幸好,寒千言路过再次救了他们,这,还真是难得的缘分。
“寒姑娘,你一而再再而三救我们,此等恩情我们该如何报答?”上官云舒红着眼眶说道,当真楚楚可怜。
绝色美人这般嘤嘤感恩,寒千言受之有愧,她只能扯开话题:“云舒姑娘客气了,人在江湖相互帮助而已。对了,此二人怎么办?”
她看着那两人长得不像是坏人,深更半夜穷山恶水的,扔在这也不好。
上官云卷走过去扯下岑四爷腰上的钱袋,却是那日寒千言从阿强那搜刮的银两。他将钱袋递给寒千言:“寒姐姐,这是那日你给我的银两,无功不受禄,现在还给你!”
就在寒千言要拒绝的当口,芦苇丛里突然走出五个小孩。三男二女,年纪相当,有高有矮,却都衣衫褴褛脸上脏兮兮的。
“你们出来干什么!赶紧躲起来!”岑七娘看见,着急地冲孩子们喊道。
“阿甲,你最大,快带着弟弟妹妹回去!”岑四爷也喊道。
五个小孩却不听他们的,相互手拉着手走过来。
岑七娘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小五,快走,你们快走!”
寒千言、上官云卷和上官云舒讶异地看着这些小孩,却见他们排排走过来。
其中那个最大的孩子,澄澈眼眸看着寒千言,弱弱开了口:“公子哥哥,你们可以放了四爷和七娘吗?他们不是坏人!”
说罢,他手一挥,其余四个小孩分别去扯三人的衣裳:“求求你们,放了四爷和七娘吧!”
剧情变化如此之快,三人均愣在原地。
最小的女孩糯糯地说:“四爷和七娘是好人,他们是怕我们挨饿,才打劫你们的!你们行行好,放了他们好不好!”
小女孩说完眼,泪就不争气地吧嗒吧嗒往下掉,其他小孩听到哭声,也全都哭了起来。
都是半大的孩子,最小的女孩儿还跟安安差不多年纪。寒千言看着眼眶都红了,她赶紧伸手去擦孩子们的眼泪:“别哭别哭!”
她转身问岑七娘:“这是怎么回事?”
见到孩子们哭,岑四爷眼眶也红了。
岑七娘心情难受,她抿了抿嘴如实相告:“这些都是西阳流亡过来的孩子!今年西阳闹灾严重,这几个娃跟着流民到了我们柳林村。我和哥哥不忍看着他们饿死,便收留了。”
岑四爷也接上了话:“都怪我们兄妹无能,家中只有一亩薄田,今年收成不好,临冬湖里打渔也少。一下子多了五口人,哪有那么多银两吃饭?七娘便提议来这偏僻地打劫下有钱人。唉,也是活该我们倒霉,头一单就遇到了你们!”
寒千言真是哭笑不得,她看着地上的兄妹两,又看看那些孩子,赶紧解开了兄妹俩捆着的绳索。
孩子们全都围了上去,一个个抱住兄妹俩大声痛哭。
看到那些孩子,寒千言特别想念女儿,她撇过头抹了抹眼泪。
看到孩子们流离失所的,上官姐弟俩想起了他们漂泊的宿命,两人眼眶也红了。
暗夜沉沉,人心却很温暖。
约莫过了一刻钟,寒千言才想起要赶路,她转头看向上官云卷:“阿卷,你那袋钱能借给我吗?”
上官云卷将钱袋递上:“寒姐姐,这钱本就是你的,你拿去便是!”
寒千言这回干净利落接了:“你放心,这钱我会尽快还给你的!”
她转身将钱袋放在岑七娘手里:“七娘,你和四爷拿着这些银两,给孩子们买点吃的!再他们置办几身保暖的衣裳,多余的钱,就拿去做点小本买卖,总比干打劫这行当强!”
岑七娘又羞又愧地接过,她满脸写满感激,拱手拜了一拜:“敢问公子尊姓大名?我岑七娘替孩子们谢谢您,他日有机会需要我和四哥相助的,定万死不辞!”
寒千言莞尔一笑:“我叫寒千言,这点小事也不足挂齿。你们不必如此,江湖不言谢!”
岑七娘双手抱拳:“好一句江湖不言谢!公子你这个朋友,我岑七娘交定了!”
上官姐弟两默默看着这一切,为二人的善心和江湖侠义所感动。
月上柳梢头,越夜天越冷。
寒千言急忙拜别:“天色不早了,深秋露重,孩子们穿的单薄,七娘你和四爷赶紧带他们回去吧!”
岑七娘和岑四爷急忙双手抱拳,向大家微微鞠躬:“岑家兄妹在此谢过各位恩人了!”说罢,便带着孩子们往芦苇深处走去。
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芦苇深处,寒千言和上官姐弟才继续往南市方向走去。经过一番交谈,寒千言得知,上官姐弟乃是卫都前翰林上官羽后人。当年,上官羽力拥三皇子卫仇。新皇登基后,上官羽不受重用郁郁不得志,终是染上赌博,把家业败的一干二净。
树倒猢狲散,上官云舒姐弟并非正室所生,很快就被赶出宅门。幸而她们娘亲精通音律,打小就教会姐弟二人吹拉弹唱。不曾想,他日竟成了姐弟俩谋生的技能。上官家族需要颜面,不让姐弟两在卫都丢人现眼。无奈之下,上官云舒只能带着弟弟走南闯北,卖艺为生。
寒千言听完唏嘘不已,怪不得每次见面,这姐弟二人行为举止都出自大户人家。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姐弟二人真真是含着金汤匙出生,打小过着优渥生活,谁曾想会有今朝流浪之劫?可二人还能相互扶持,当真难能可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