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颠簸了好久,寒千言猫在戏服箱里,被震得昏沉沉的,颠着颠着她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等她醒来时,依稀能听到喧闹鼎沸之声。
她赶紧撑起箱盖往外看,却见夕阳西斜,明亮光线刺的她险些睁不开眼。稍微适应后,她才看清,原来车队走到了繁华闹市。
虽是黄昏,街上行人依然熙熙攘攘。青石板路两边,摆满了林林种种的小当铺,街边还有小贩在要喝。
“糖葫芦,卖糖葫芦欸!”
“新鲜包子,刚刚出炉的热乎乎的包子欸!”
“磨刀子,磨剪子欸……”
斜阳暖暖,照在大地仿佛披了一层金光,使得每张脸看起来生动迷人。
这样的人间烟火,寒千言甚是喜欢,她眯着眼一路看过去。
“大娘,你看看这块布成色多好看啊!我们掌柜的新进的,保准你穿在身上是透亮透亮的!能年轻好几岁呢!”不远处有家裁缝铺,学徒正在卖力推荐。
大娘看着那色泽发亮的绸子,真真爱不释手,她摸了又摸:“是挺好的!”
“我说大娘,今儿个有缘,我才特意留给您的。您要是喜欢,我去跟掌柜的谈谈,便宜点卖给您!”学徒从大娘的眼里嗅出了商机。
大娘一听有折扣,喜悦马上涌上眉梢:“小伙子?当真能便宜点?”
学徒陪笑道:“哎呦大娘,你也不去打听打听,这方圆几里,谁不知道我最是老实不诓人的!你跟我进店,我马上跟掌柜的说!”
学徒边说,边机灵地扶着大娘走进店铺。
“这小子确是销售的料!”寒千言笑着嘀咕了句,她的视线跟着马车继续飘。
路过一家书院,却见牌匾上正楷写着“北市私塾”。她觉得甚是眼熟,耳边突然就听到有人喊:“花锦!”
寒千言“看到”有个姑娘正抬腿往私塾走去,听到叫声姑娘回了头。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让她倒吸一口凉气:“怎么和我长得一样?”
她还在呆愕,有个蹁跹公子已蹦到花锦跟前。那人五官清秀,眼神隐隐泛着股无所谓的清淡,他痞痞笑着说:“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呢!看来是小爷我低估了你,你这不怕输的气势,小爷我佩服!”
叫花锦的姑娘脸涨的通红,她眯着眼瞪了下他。
蹁跹公子得意地笑出声:“小丫头,小爷我就等着看你怎么死的,哈哈哈!”说罢,他就大阔步往私塾走去。
花锦皱着眉狠狠骂了句:“混蛋,楚子林大混蛋!”
正当时,又有个冷峻公子走到花锦面前。那人虽然长得清秀,但皮肤有些黝黑,使得他看起来一身正气。那人轻轻咳嗽了声,他眼眸未有波澜地说:“其实你不必担心,输给我司空净,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花锦手中拳头刚握紧,又有个温润男子走上前。
“看到”那张和霍东齐七分相似的脸,寒千言震惊了!
“是他!”
她没认错,就是那个在梦里遮住她脚踝抱起她的人!
温润公子正眉眼弯弯地看着花锦:“额,花锦姑娘,那个,你别太担心,子林兄他只是跟你闹着玩的。”
花锦好像很生气,她眼神一拐愤愤说道:“南宫离,谁说我担心了?”
“南宫离?!他叫南宫离!”寒千言喃喃了句。
“呵呵,你不担心就好。这几天你不在,我们还以为你紧张的不敢来了呢。”南宫离尴尬地用手挠了挠后脑勺。
“不就个小小的比试么,我至于么?!唉,算了,和你说了也不懂!反正你和他们都是一伙的。”花锦甩开他径直往里走去。
画面突然停滞,寒千言赶紧眨了眨眼,却见书院大门紧闭着,哪有什么刚刚的公子小姐?
而且,她才意识到,以她到书院门口的距离,她也不可能将她们的对话听得如此清楚!
所以!刚刚那是幻觉吗?
还是说,是记忆?
寒千言摇了摇头再次看向书院,那些画面却没再出现。
等到马车渐行渐远,看到夕阳下的书院剪影,她才又“看到”,花锦背着行囊缓缓走出。她似乎满身惆怅,走到门口就停下了。
花锦抬头仰望书院牌匾,夕阳下的书院特别美。寒千言没看到花锦张口,她却很清晰听到了花锦的声音:“再见了!最后看你一眼,从此把你记在心上,在记忆深处陪我。”
等书院的剪影消失,花锦也随同消失。
寒千言这才肯定,真的!如果不是她的幻觉,便是花锦的记忆!
她皱着眉小声嘀咕着:“楚子林、司空净、南宫离,这些都是什么人呢?他们喊你花锦,那么花锦,我看到的,是你的记忆吗?”
车轱辘猛然震了下,寒千言从恍惚回到现实。原来车队已经停下,伙计们正在搬卸行李。
寒千言朝四周望了望,这里行人不多,相对没那么杂吵,似乎是闹市尽头。
车队走了那么久,她想应该离天鹰教少主府挺远的,于是她毫不忌讳打开箱子跳下了马车。
不远处,有两个伙计正抬着箱子过来。看到箱子里突然蹦出个人,他们吓了一跳。其中一人松了手,箱子掉在地上砸中另外一人的脚,那人吃痛“哎呦”叫了声。
寒千言尴尬地笑了笑,她打了个招呼:“哈喽!”
打完,她赶紧抬腿溜了,只留下伙计俩在那里面面相觑。
等走出好远,寒千言才敢回头。却见车队停靠的旁边有个小门,素雅碧竹装饰,很是清新淡雅,那门上的匾额写着“月月坊”三个大字。
“月月坊……”寒千言喃喃道,脑海里有模糊印象。她“看到”有个穿着淡蓝霓裳的少女安静地站在那里,似乎在等着谁。等眯眼细看时,她又没看到少女,只有戏班伙计在搬抬箱子。
“真是神奇了,花锦姑娘,这到底是你的记忆呢,还是我精神恍惚了?”寒千言边走边自言自语道。
“阿锦!”
耳边有人唤了声,寒千言呆愣了下,她分不清这是幻觉,还是真的有人在喊?
“阿锦!”那人又不确定地喊了声。
声音如此近而清晰,那些走动的人也没有消失,寒千言便明白,这是现实!她好奇地转身,却见有个少女正疑惑地打量着自己。
少女手抱古琴,一袭淡蓝霓裳,肌肤胜雪,眉目清俊,却有浅波荡漾,周身泛着淡淡冷光,堪堪清冷绝色美人。此时,她正恍惚地看着寒千言,眼神有惊喜亦有悲凉:“是你吗?阿锦?”
寒千言正怀疑她唤出的“阿锦”是不是“花锦”时,却见那女子眼眸滑过失望,继而听到她自言自语道:“不,公子怎么会是阿锦呢?不会是。”
那声“公子”倒是提醒了寒千言,她此刻还穿着秦天虎的常服,在外人看来自然是个公子。
自她醒来后,就遭遇一连串的追杀,眼前女子是敌是友,她还分不清,当下也不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但她想知道,她口中的阿锦是否就是花锦,于是她问道:“姑娘是否认错人了?”
焉苒脸上泛起歉疚的笑:“是我唐突了,只因公子与奴家一位故人长得太像!是我认错了人,打扰公子了!”
焉苒说完,就落落大方地欠了欠身,她抱着古琴转身离开。
寒千言看着她单薄的身影没入人群,心中没来由涌上心疼。她恍惚了下,才转身继续往前走,才走出几步就看到右边有个庵庙。
庵庙墙壁斑驳,庵门上的牌匾漆色掉的差不多了,但隐约还能看到“清心庵”三个字。
寒千言脑海里浮上清俊美人站在庵门口的画面,但,并不是现在的黄昏,而是暗夜。而且,女子穿的也不是淡蓝霓裳,是淡绿纱衣。
却见女子眉头紧皱,她似乎在犹豫是否要敲门。
丫鬟装扮的花锦,正站在庙门外朝她挥手:“没事的,焉苒!你娘亲一定会想见到你的!”
焉苒受到鼓舞,她深呼了口气推开了庵门。
庭院很干净,除了几片飘零在地的昏黄树叶,什么都没有。
看到焉苒进去后,花锦才放心地坐在台阶上,她托着腮看着满天繁星发呆。
画面一闪,却见焉苒红着眼睛出来。看到门口等待的花锦,焉苒眼泪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哭的梨花带雨惆怅可怜。
花锦一阵心酸,她只能走过去抱住她:“别哭别哭,不是焉苒你的错!咱们下次再来,终有一天,师太会接受你的。”
记忆画面消失,寒千言又只看到夕阳下冷清斑驳的庵庙。
“焉苒……你是叫焉苒吗?”她好奇地走过去推开庵门。
干净的庭院和花锦记忆里的一模一样,庵庙正中的大殿不断冒出袅袅香烟。晚风拂过,檀香味很浓。原来,那些画面不是她幻想的,是花锦的记忆!
那么,如果刚刚那女子是叫焉苒,那便更加能证明了!
寒千言赶紧拔腿往闹市跑去,她边跑边扯着嗓子喊:“焉苒!焉苒!”
可是茫茫人海,哪里还有焉苒的身影?
寒千言急得在附近打转,直到行人越来越少。
深秋夜来的快,沿途摆摊吆喝的声音渐小,商贩们陆陆续续开始收摊回家。
寒千言这才想起,要尽快找到左染,可如今她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夜越深,路上行人步履越匆匆。
寒千言随手拦住个卖货郎问:“大哥,打听一下,请问这里是哪?”
卖货郎赶着夜归,他脚都没有停下:“公子,这是东阳北市街呐!”
“东阳城!”寒千言想起了那天和左染在崖上俯瞰的都城,她心急地问道:“你知道这里离蝶澜谷远吗?”
卖货郎还是步履匆匆:“蝶什么谷?”
“蝶澜谷!”
卖货郎直接摇头:“没听过说!”
左染已经北上执行任务,肯定不会回蝶澜谷的,她急忙扯住卖货郎的衣袖:“那,悦来客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