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河边,小楼里。
浑然不知大祸临头的叶莫此时坐在大堂中。
五百两白银换来的不过是一樽清酒,几碟小菜和一个座位。
大堂内摆着十几张方桌,围着正中的戏台。盲眼老头在抚琴,一旁豆蔻少女轻呤,正是《风入松》。
琴声萧萧,歌声幽幽,一股清冷之意弥漫而出。只是这大堂里人声鼎沸,却没有几人仔细聆听。
一曲终了,少女扶着老人起身,施礼,台下却依旧喧哗。
眼见二人就要走下戏台,突然有人大喊,“爷出一百两,那个丫头我要了!”
伴随着这声大吼,大堂里立刻变得更加热闹。
“呦,和掌柜,今儿兴致颇高啊?”
“哪里哪里,不过家里正好缺个唱曲的下人,这小姑娘唱腔不错……”
叶莫顺着声音看过去,和掌柜是个穿着绸袍的胖子,满面油光下,一双色迷迷的小眼睛死死盯着台上的少女。
“和掌柜,你刚还和我们喝的七荤八素的,哪来的听曲啊。”
“嘿,人家看上的是人,不是曲儿……”
“啧啧,和胖子,你家里十几个丫头,你听曲儿听的过来吗?”
和掌柜也不以为意,他拱拱手,“托各位福,这曲儿啊,要买回去晚上房里慢慢听才有味,恕不能共享,哈哈哈哈。”
见胖子说的露骨,大堂里哄笑声,打趣声连绵不绝。而那唱曲的少女却是满脸苍白,紧紧捏着一旁盲者的手。
“和掌柜,多谢您赏脸,”悦耳轻柔的女声从一旁传来,宋姨穿过人群,婷婷走到和胖子身边,“只是这丫头不是我定芳阁的人,怕是没这个福分伺候贵人。”
和掌柜的小眼睛贪婪的在宋姨身上来回打量,好像要把对方吃下肚子一样。
如此无礼并没有让这个女人变色,她依旧笑吟吟的看着胖子,素手还为对方斟了杯酒。
“慢着,”胖子伸手挡住,“我丹心城做生意,入门即是客。怎么到你定芳阁就变了?”
“我愿买,她愿卖,关你何事?”
宋姨依旧浅笑盈盈,只是美目中有一丝无奈。
和胖子扭头望向唱歌的小姑娘,“丫头,我是德济堂掌柜和文博。你要是跟了我,这辈子保你衣食无忧,总比天天到处唱曲来的强。”
接着他悚然一笑,“今天这么多朋友在,若是你不答应就是不给我和文博面子。天大地大,脸面最大。我德济堂行走天下,靠的就是兄弟们赏脸,你可要为你身边的瞎子好好想想……”
德济堂?叶莫心中一动,李安那小子说他和对方很熟,看来也是酒肉朋友。如此人品,还敢称自己德济?
不过是些低买高卖的贩子,靠着丹心产地的便利赚钱。按自己的计划,这些趴在丹心城上吸血的药铺都要完蛋。既然如此,就从打了这德济堂的所谓脸面开始也好。
心中既定,他抬手,立刻有小厮贴上来。
“丹心叶爷,出银千两,请二位到府上唱曲。”
小厮的声音清亮高亢,但瞬间就被大堂内的嗡嗡声压了下去。
“千两白银啊……这……这是哪家公子?”
“丹心叶爷?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号啊。”
“呵,有意思,他和胖子一百两就想买人,人家千两白银请去唱曲……这是赤裸裸的打脸啊。”
人群中的讨论一字不差的落入和掌柜的耳朵,他脸色一白,眼中阴晴不定。
端酒起身,他走到叶莫桌前,四周立刻静下来,人们等着看热闹。
“这位兄台眼生的很啊,不知是哪里人士?”
叶莫眼都没抬,这定芳阁的小菜还是不错。
见对方没有搭理,和掌柜面色不变,他自顾自的坐下来,“是我孟浪了。鄙人和文博,德济堂掌柜,还请叶兄卖个面子,将这丫头让予我。下来定到府上拜谢。”
“叶爷?姓叶?”人群中突然有人出声,“是了,是叶家叶莫。”
“那个李家赘婿?他敢来青楼,还要买小姑娘?”
“牛牛牛,家中母老虎,外面依风流。如此气魄,我等楷模,楷模啊!”
和掌柜眼角一跳,是了,丹心城中姓叶的家族只有那破败的叶家,这个男人如此年轻,绝对就是李家赘婿,叶莫。
想到这,他神色一轻,区区赘婿,也敢来花街充大。
“叶兄不说话,这就是允了?我和文博先谢过了。”
刚要转身,腿弯却是被人一踹,顿时摔了个狗啃泥。
“叶莫!你不要欺人太甚!”一身狼狈的和掌柜爬起身,虽然那个男人依然在独饮,但猜都猜的到是他动的手脚。“这丫头今天我要定了。”
叶莫起身,站到和胖子面前,对方毫不示弱的盯着他眼睛。
“不过是个花瓶样的赘婿,你狂什么狂,后面日子还——”
话音未落,青瓷酒樽啪的一声砸在和掌柜头上,打的对方一个踉跄,再次倒在地上。
“我叫你起来了吗?”叶莫低沉的声音这才响起。
嘶——
大堂里顿时响起一片吸气声,这叶家子,竟然张狂如斯!
一个赘婿敢在青楼打人,这不只是张狂了,简直是疯狂!
和掌柜头上鲜血片片,但一时只能在地上干嚎,不敢起身。
“啧啧,小爷们几日没来,这定芳阁这么热闹了?”
一群倜傥少年从门外走进,抬头见大堂内如此景象,不由得笑了出来。
“干少爷,张少爷……”胖子一见来人,立刻叫出声来,“各位爷,你们可要为我做主啊,有人在定芳阁伤人!”
“嗯?!”一听到有人闹事,为首的绣衣少年眸光一凝。这帮丹心各富商官人家的少爷们平日风流倜傥,但最尊敬定芳阁的苏素素和凤鸣院的柳春儿。只因二人不比一般风流女子,是身有绝艺的大家。
平日里这些少年以两位大家的弟弟自居,虽然都想一亲芳泽,但都守着两位的规矩。这在定芳阁里打闹,正是坏了苏素素的规矩,也就是扫了他们少爷帮的颜面。
咚的一声,绣衣少年身后有人抄起桌上酒樽,气势汹汹的向着两人冲去。
和掌柜面色一喜,这帮少爷都是各大家族的嫡子嫡孙,身份超然,就算打了他叶莫,最多也是不了了之,若是叶莫还手,那就更好……
哼,一个赘婿,等这帮少爷收拾了,下来我再下点绊子。不找回这个场面,我怎么在丹心混下去?!
啪——酒樽碎裂成片,飞舞在空中。
“啊!张爷,张爷,”和胖子捂着头,大声哀嚎,“打错了,打错了,那个才是——”
咚,又是一声。只见少年抄起长凳,一下接着一下打在和胖子身上,“爷打的就是你!”
后面绣衣少年嘴角露出玩味的笑容,瞄了一旁叶莫一眼。
少年挥舞着长凳,凶狠的神情好像正在殴打杀父仇人,大堂里人们面色发白,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直到和胖子的哀嚎声渐渐变弱,少年这才呸的一声丢下条凳。
他整整衣服,走到叶莫身前,深深拜下。
“东山张枫,见过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