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游,永远是值得高兴地。
周白租了两辆牛车,孩子们和婉君表妹坐车,董煜、周白、孙山三个人则骑着驴,跟在后面。
南方少马,骡子也不多见。周白能弄来几头驴已经不容易了。
还好是骑驴,要是骑马,董煜都不一定敢骑。孙山也是如此,他也不会骑马。
一行人的目的地,就是镇外不远处,有一片湖水,此时正是水草丰茂的时候。到了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一批人在野炊了。
孙山远远地看了一眼,然后翻身下驴,拉着周白和董煜两个人道:“瞧见了吗?前礼部尚书翁同海,咱们上去见礼。”
董煜闻言想起来孙山之前说过,这礼部尚书翁同海是被斑竹书院和零陵书院请来做裁判的,要在鼓山文会上比个高低。
“仲宣,之前不是说他会在鼓山文会上做裁判吗,怎么没见他?”董煜好奇的问道。
孙山解释道:“他老人家今年都七十岁了,怎么可能跟着我们熬这么久啊。他估计是一直待在自己的别院里。零陵书院和斑竹书院会把文章拿给他看的。”
“翁尚书在这里有别院吗?”周白好奇的问道。
“听说是人送的,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先不说了,先过去吧。”
董煜跟婉君表妹说了一句,然后三个人朝着翁同海走了过去。走到近前,翁同海也看到了他们三个人。
“见过翁老。”
三个人齐齐躬身。
翁同海看了他们一眼,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是仲宣啊,这两位小友是何人?”
孙山家财万贯,可谓零陵第一土豪。纵观古今中外,有钱到了一定程度,自然也就有权了,反之亦然。也因此,翁同海作为零陵府人,认识孙山也就不意外了。
“这位是董煜董重光,这位是周白,周不文。”
孙山介绍着两人。
翁同海看了一眼董煜,对他点点头道:“原来是今年的三篇首啊。”
“董煜见过翁老。”董煜连忙回应。
翁同海又对周白笑了笑,然后道:“你是斑竹书院的吧?”
周白点点头,道:“回翁老的话,学生的确是斑竹书院的。”
“有趣,那你怎么会跟孙山厮混在一起?你们两个人,一个出身零陵书院,一个出身斑竹书院,不是正争的热闹吗?”翁同海笑着问道。
董煜闻言看了一眼两个人,他是真的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不着调的家伙竟然都是师出名门。
孙山挠了挠头:“周白是斑竹书院的?这个晚辈也是刚知道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周白,周白挺了挺自己的胸大肌。
“嘿嘿,书院是书院,我们是我们,晚辈与周兄之间,可是过命的交情。”孙山笑着说道。
董煜听了只想翻白眼,默默吐槽了一句:“你俩在哪儿过的命?”
翁同海也不在意这个,他看向董煜,道:“今年你的文章诗词老夫都看了,做的不错。”
“翁老谬赞了。”董煜连忙谦虚的说道。
翁同海摆摆手:“什么谬赞不谬赞的,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倒是零陵书院和斑竹书院,今年实在是让老夫失望。争来争去,又有什么用?”
周白和孙山两个人连忙陪着笑。这事儿跟他俩没关系,可是谁让他俩一个出身零陵书院,一个出身斑竹书院呢。
“你们三个人下一科有什么目标吗?”翁同海又问道。
“晚辈打算考个举人。”周白第一个回道:“再往上,以晚辈的资质有点难了。不如直接以举人的身份,做个地方官,也不枉一身所学。”
翁同海点点头,又看向董煜和孙山。
“晚辈也不知道,就这么一直考着吧,反正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孙山倒是无所谓,考试对他来说就是出去玩玩。
家里有钱,花不完的钱,只要他不赌,考试能花几个钱?
又不是董煜,考个试,把家里给考穷了。
“晚辈已经不打算继续考了,而是开了一家书院,准备教一些学生出来。”董煜老老实实的回道。
这让翁同海很是意外,他皱了皱眉头问道:“以你的才学,只要经义上不马虎,考中还是没有问题的,为何不考了?”
董煜也不知道怎么解释,难道告诉翁同海自己有系统,只能开书院吗?
“这…学生觉得考中了也没什么,就算为官一任,也只能造福一方罢了。倒不如教书育人,闲下来还能写写书。”
说到这里,董煜见翁同海面无表情,打算吹个牛批!
“正所谓,百年大计,教育为本,不争一时,争千秋。少年强,才国强。我辈读书人,并不是只有做官一条路可以走。”
翁同海听完他的话,点了点头:“读书人自然不是只有做官一条路,可是不做官,你平生所学是为了什么呢?读书人,心里得装着天下,得装着百姓。你开一家属院,一辈子又能教多少学生?”
“出来做官,不等于羡慕权贵。假如你为一县之尊,治下数万人,你只要保证他们老有所依,幼有所养,那读书人自然也就多了,不比你教学生更好吗?”
董煜知道,刚才吹得牛批,还镇不住翁同海,所以他深吸一口气,往前一步,整个人昂首挺胸,朗声说道:“翁老,学生之所以不做官,只因为已经立誓发下四大宏愿,如果做不到,永远不参加科考。”
“哦?说来听听。”翁同海来了兴趣。
孙山和周白两个人也一脸好奇的看着董煜。
董煜见状,也不耽搁,气沉丹田,极为认真的说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横渠四句,对儒家读书人来说绝对是大杀器。四句话,全都搔到了儒家读书人的痒处,全都是儒家读书人内心最为渴求的。
这四句话,在任何时候,只要还是中华文化圈子,说出来,那就是掷地有声,那就是平地一声惊雷。
直接能把任何一个有理想的读书人给炸懵了。
董煜至今还记得,自己当年第一次看到横渠四句的时候,那种从尾巴骨到脑门热血沸腾的激动。
翁同海、孙山和周白三人也被这四句话镇住了。
翁同海还好,毕竟已经七十岁了,血早就冷了。他只觉得董煜这话说得,是真的有大理想,大毅力,大勇气,大智慧。
周白和孙山就不一样了,两个人都很年轻,正是一腔抱负的时候。哪怕是孙山这条咸鱼,那也是有想翻一下身的时候的。
两个人听完董煜的话,整个人都酥酥麻麻的,激动得不行。尤其是周白,激动地都想打孙山一顿缓解一下。
“你,很不错。”翁同海只说了四个字,心里却颇为感慨。他这些年也见过不少堪称一时之秀的青年才俊,可是没有哪一个如董煜这般,看起来平平无奇,心里却锦绣乾坤。
“晚辈也只是给自己定了个目标罢了,能不能做到还是两说。”董煜连忙谦虚的说道。
“能说出来,就已经不错了。换了别人,连说都不敢说。”
董煜也不接话,只是笑了笑。
“行了,你们是来郊游的吧?去吧,在老夫这里,你们也不自在。”翁同海笑了笑说道。
三个人自然不会说不自在。可是翁同海岂能不知道?又说了两句,便让他们离开了。
接上婉君表妹和孩子们之后,三个人带着他们,绕了好大一圈,躲得远远地。只能看到翁同海他们,却互相听不到声音。
这边翁同海还在想着董煜说的那四句话,脸上露出了犹豫的表情。
这个时候,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走了过来,娇憨的看着翁同海说道:“爷爷,刚才那人就是写出了‘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的董煜董重光吗?”
“嗯,正是如此。”翁同海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的孙女,脸上露出了宠溺的笑容。
“长得可真好。”
翁同海的孙女,单名一个琼字,小字虫娘。
听到翁琼说董煜长得好看,翁同海愣了一下,然后道:“姑娘家家的说这些话,也不害臊。”
翁琼笑嘻嘻的说道:“孙女说的可是实话啊。董公子本就长得好看啊,他来这里郊游,不知道会不会有新词出世呢?”
“虫娘也到了要嫁人的年龄了啊。”翁同海笑着看着翁琼。
翁琼闻言脸登时就红了,一扭身跑了:“爷爷真讨厌。”
翁同海见状哈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