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转眼到了开庭当日。
车辆缓缓减速，最后靠边停稳。
杜仓晃晃身旁的聂武：“到站了，咱们下车。”
聂武努力睁开眼睛
他睡了一路，但看上去还是挺困。
最后整理了一下文件，确认所有证件都在。杜仓开口：
“丑话说在前头，我可没十成把握打赢官司。万一你嗝屁了，做鬼别来找我。”
开庭前说这话无疑很不吉利，但聂武听了却没什么表情，只是扭头看向杜仓：
“当然没问题。其实那天你进看守所见我，我本想等你一走就自杀来着。”
他从未提起过这件事。
杜仓闭上嘴，静静等待下文。
聂武回忆起当时的情况，神色很平静：
“别人都说军人是钢铁嘛，可哪有那么玄乎，只不过比平常人能多忍耐一些。”
“我们也是血肉之躯，拳头打在脸上会痛，看到刀子会害怕。”
他笑了笑：“疼到一定程度，当然也就坚持不住了，感觉反而死了更舒服点。”
杜仓立刻想到聂武身上那些恐怖的伤痕。
其中有贯通伤，似乎是针扎出来的。也有撕裂伤，很像是热水浇在皮肤上，再用铁刷子使劲刷。
刚进医院那会儿，聂武伤势重到连临床大夫都有点束手无策，病危通知书下了两次。
好在挺过来了。
“你来找我那天早上，他们不让我穿鞋。先在我的脚底扎出窟窿，然后强迫我站在一堆碎玻璃上。”
聂武望向窗外，从这个位置已经可以看到法院的一角。
“狗娘养的，那可真疼啊。刚站半个小时我就坚持不住了。当时心想算了吧，我就算绝不认罪，还不能死一下么？只是对不起老妈了。”
“所以去见你之前，我偷了几块抹布。”
“你知道的，抹布吸水性很强。浸湿之后盖在脸上，人很快就不能呼吸了。”
“走的时候尸体很干净，没有什么血。”
明明是这么凄惨的事，聂武冷静的却像在说别人。
他拍拍杜仓的肩膀。
“多亏你，不然我活不到今天开庭。”
“所以谢谢，已经挺赚了。”
聂武把话说完了。
杜仓不爽的啧了一声。
聂武腿上伤势仍然很重，需要有人搀扶才能勉强行动。
于是杜仓扛起聂武一只胳膊，把后者架起来。
两人好不容易才站稳，然后一晃一晃的迈开步子。
临下车前，杜仓忽然开口：
“刚才我说没有十成把握……”
“但就凭这些杂碎，想赢我应该还挺难的。”
……
法院门口，人比平常多，但没多到离谱。
毕竟旁观席就那几把椅子，多了没有，想旁观庭审不如在家看直播实在。
【聂武案】在网络上的热度比预期高很多。
距离开庭还有几小时，名为【聂武案公开审理】的直播间已经涌进三十万人。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迅速增加。
有记者在门口守株待兔。
远远看到杜仓扶着聂武出现，他们立刻围上来：
“杜律师，今天的庭审你有没有把握？”
“聂先生真的是被冤枉的吗？”
“杜律，你前几天被人捅伤和本案有什么联系吗？”
“杜律师，你对富婆出价一百万包养你怎么看？”
对于这些问题，杜仓一律糊弄过去。
“不清楚啊。”
“咱们还是别谈这件事吧。”
“要不先让我们进去。”
“这位记者朋友开完庭别走，我们聊聊。”
一个摄影师把镜头对准杜仓，画面立刻同步到直播间。
杜仓的一举一动全被观众看在眼里，立刻有人对他敷衍的态度感到不满。
【这律师干啥呢，这么不专业。】
【看着好年轻，真的靠谱吗？】
【哇，这个哥哥好帅！】
直播间的观众动作很快，迅速查出杜仓的底细。
【不好了兄弟们，这个律师纯菜鸟。】
【绝了，他根本没打过官司！】
【这人履历怎么是空白的啊？】
【他真的太帅了！】
【楼上魔法披风】
杜仓短短一个亮相，直播间里顿时乱成一团。
一没经验，二没背景。
这种菜鸡竟然是聂武的辩护律师。
聂武这不是死定了吗？
但再惋惜也来不及了，杜仓和聂武已经进入法院。
在围观群众的注视下，大门缓缓合拢。
庭审即将开始。
法院进行庭审的地方叫【审判厅】。听起来唬人，其实也不过是个普通房间。
检察官老李已经到了，在门口翻看卷宗。
法官正好从他面前经过，两人目光碰了一下，都冲对方点头。
“您好。”
“哎，你好。”
审理案件的法官姓陈。
没人知道，他和老李其实是多年的老朋友。
再说明白点，这位法官跟老李一样，也已经被秦总收买。
陈法官走后，老李继续低头看卷宗，装出冥思苦想的模样。
但他很清楚，结果已经注定。
连法官都是自己人，他绝不可能输。
时间差不多到了，杜仓等人也出现在审判厅门口。
这是老李第一次在现实里见到杜仓。
他不得不承认，这货确实长得不错。
看看表，估摸书记员马上要叫自己进屋，老李向门口走去。
谁料肩膀被人拍了一下，他迷惑转身，看见杜仓就站在自己身后。
“什么事？”
老李摆出威严的姿态。
附近正好有几个摄影师四处乱晃，他们是来负责直播庭审的。
一见杜仓和老李搭话，这帮人全扛着摄像机凑过来。
镜头下，杜仓点头哈腰：“没事儿，李哥，我就是专门过来跟您打个招呼。”
李哥？咱俩有那么熟么？
老李表情差点没绷住，以为杜仓在发癫。
不清楚对方到底想干嘛，他犹豫再三，勉强嗯了一声。
谁知只是回应了一个“嗯”，杜仓立刻打蛇随棍上：“是，李哥，我懂我懂。”
他微微弯腰：“您就放心吧。”
老李懵了。
你懂什么了？
我为什么要放心？
正好这时书记员叫到他，老李只能暂时停止思考，抱着卷宗进屋。
他直到坐下都处于一种迷茫的状态。
老李不是一个人来的，同行的还有两名检察官。
其中一人忽然把手机塞过来，老李仔细一瞧，屏幕上正是【聂武案】的直播间。
“看评论。”递手机的人提醒他。
老李目光下移，只见评论区飞速刷新，无数评论刚刚出现就被其他评论顶掉。
所有观众好像都因为某件事情非常激动。
评论刷新太快，过了好一会儿，老李才看清楚其中几条。
然后他的表情僵住了。
【司法黑幕！明目张胆的司法黑幕！】
【律师和检察官勾结！不要脸！】
【连律师都被收买了，聂武死翘翘喽。】
看着那些愤怒的评论，以及激动的网民，老李缓缓打了个寒颤。
他绝不是无能的检察官。正相反，从业二十年，老李有很强的司法嗅觉。
他意识到了什么，开始从头思考杜仓的每个举动。
最开始，【利用自媒体造势】。
紧接着，制造一个大新闻，【开庭前夜，律师当街被捅】。
最后，借着【公开审判】的机会，在摄像机前和自己搭话，制造出律师和检方勾结的假象。
一环扣一环。
所有线索串联起来的那一刻，一个词猛然跳入老李的脑海，让他控制不住浑身发抖。
舆论审判。
老李等人一直想在法庭上击败杜仓，却忽略了一件事。
杜仓的目的或许从来都不是赢官司。
而是激怒网民！
老李惊恐抬头，正好撞上杜仓的目光。
杜仓露出一个微笑，欣赏老李脸上的表情：“有什么事吗，李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