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刻钟宴会终于正式开始,所有人的位置皆是提前安排好了的,安排位置的人也不知道陆家两个女儿不和,反而还因着她们的姐妹关系,特意将她二人凑在了一起。
陆常安虽然不想与陆长荣有过多接触,但也没有将这种想法表现在脸上,与禾灵笑着坐下。但陆长荣的脸色可不好看,铁青着脸重重将手中的绢扇甩在桌,“砰”地一声引得不少人望了过来。
“这便是京都第一才女的风范吗?难道光是懂些诗词,不懂礼数也能堪当才女大名?”陈禾灵可不惯着她,冷笑一声直接开口讽刺她。
“长荣,你可是对我府中安排哪里有不满,直接说做出来便是,犯不着撒气免得气坏自己的身子。”穗云郡主也听见了这边的动静,虽说平日里与陆长荣关系还算不错,可她在大庭广众之下这般行径,实属有点不给她这个主人家面子,心下有些微恼。
“郡主说笑了,您的宴会向来是京都中的翘首,长荣只是手滑,扇子甩了出去,绝非故意为之。”陆长荣剜了陈禾灵一眼,知道刚才确实是自己鲁莽了,也不敢再嚣张,赶紧赔礼道歉。
陆常安闻言不由得抬头仔细打量了她几下,想看看她怎么会说出如此愚蠢的话,在座的哪家不曾办过宴会,什么春日宴、冬日宴、梅花宴、荷花宴数不胜数,如今说穗云郡主的宴会是翘首,那他们家的又算什么?
果不其然,陆长荣的死对头督察员左都御史家得小姐朱琳轻轻拨了一下垂在耳边的步摇,用不轻不重的声音说到:“难怪,陆小姐上次来我家的宴会脸比锅底还黑,原来是瞧不上我母亲的牡丹宴咯?”
“朱姐姐,你说笑了。”陆长荣不欲与她多起争执,随意敷衍她两句便自顾喝酒不说话了。
俗话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朱琳与陆长荣是自小就不对付,因此比起其他官眷,她对陆府是更加了解得多的。她一早就知道陆府偏心陆长荣,但却又从没见过陆常安,只当她是貌丑胆小,没想到今日一见,陆常安全然不是她所想的样子,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不信陆常安心中对陆长荣没有怨,想到这儿,她不由端起酒杯冲陆常安遥遥一举。
见朱琳主动示好,陆常安知道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她不喜欢陆府那一家人是一回事,帮着外人对付陆府又是另外一回事,于是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未饮酒。
不过说实话,穗云郡主家的吃食确实是不错的,陈禾灵这般挑嘴的人都忍不住夸赞。
淮王府自己养了一批乐人,此刻被穗云郡主安排在右侧弹奏,众人颇为惬意地享受着,心情好起来也就没有人作妖了,宴席也是一派祥和,但偏偏陆长荣又开始找事。
“阿姐,你怎么不吃这蟹,是不会吗,也怪母亲,次次家里有最好的膏蟹都是送到我的院子了来,阿姐恐怕都不曾见过。”陆长荣一边拿工具剔蟹肉,一边故作惊讶的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询问。
这话引起不少人窃窃私语,猜测陆常安这个嫡长女的分量。
“妹妹忘了吗,我身子不好,从不敢贪嘴吃这些寒性的东西。”陆常安拿起案前的膏蟹,熟练地拆解起来,用行动打了陆长荣的脸。
潜洲繁华跟它临水有很大的关系,既临水,什么虾啊蟹啊是从来不缺的,陆常安即便是闭着眼也能极快地吃完一只蟹,只是记得方才郑容恩等人的叮嘱才没吃眼前这只蟹。
“陆长荣,你们陆家这么穷吗,我们家到吃蟹的季节就是连家里的下人都是能分上一只,陆家居然只够你一人吃,真是太可怜了。”陈禾灵佯装惊讶,用惊讶的语气说出了让陆长荣气得肝疼的话。
也引得朱琳直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不一会儿陆常荣将肉全部剔出来装在小巧的瓷碗中,当做奖励全给了陈禾灵。
“陈禾灵,我看你年纪小,才不与你计较,你三番两次挑衅,究竟是何居心?”
陆长荣厉声质问陈禾灵,这下穗云郡主干脆直接让乐师停下来,由她们闹。
“陆小姐,我说你怎的吃这么多蟹还没力气拿稳一把扇子,原来是长嗓门儿上去了,你这么大声做什么?咱们没聋没瞎,谁挑衅谁,咱们看得明白听得清楚!”朱琳最见不得陆长荣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一只蟹都能让她借题发挥,真是好笑极了。
“朱姐姐,你耳朵可真够长的,我们说话,你巴巴偷听,真是好没脸!”陆长荣也气极了,她向来是被人追捧的,今日被三人围攻,此刻也顾不得体面了。
“你声音可不小了,你问问在场所有人,谁没听见你说话?”
朱琳手一指,所有不想掺和进来的人,都讪讪得移开目光,生怕下一秒被朱琳指着问。
“行了,你们非要把我的宴会搅扰了才安心吗,要闹待会散席了,你们随便闹去!”穗云郡主适时阻止了这场闹剧继续发展下去,其实她也想知道,陆长荣和陆常安究竟是怎么回事,但若再闹下去,今日她的宴会恐沦为笑柄了。
其实有几家与陆长荣交好的小姐是知道她有个长姐的,只是问起来陆长荣她都说是陆常安长得不还看又畏首畏尾的,见不得人才整日里窝在自己院子不出来走动,只是如今看了陆常安才知道陆长荣实在胡说八道,不免心里对她不敬长姐的行为有一丝鄙夷。
两人从相貌上不好比较,毕竟青菜萝卜各有所爱,有人喜欢娇媚,有人喜欢清丽。但从气度秉性上来看,陆长荣终究是被娇养太过,有些失了分寸。
等吃完饭歇息了片刻,便有丫鬟将小几上的饮食撤了下去,给每张桌子上摆了一套笔墨纸砚。
穗云郡主朗声到:“咱们闺阁女子,虽说也有像长荣那般有才情的女子能够题词作诗,但终归是少数,咱们便不自己写,想一首文人墨客赞菊的诗词写在各位案前的纸上,日后便留存在我这菊苑内,我找人装裱起来,方不负这秋日美景。”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在座的都是高门显贵培养出来的女子,谁家没有请过先生来教?即便有个别天资愚钝的,背首诗倒也不算什么事,于是大家纷纷动起笔来。
陆常安也没想出风头,随便选了一首不出错的诗,见陈禾灵也几笔唰唰唰写完了,便抬手示意等着收集纸张的丫鬟过来拿走。
稍稍侧头看见陆长荣低着头沉思,看样子是想自己作诗,片刻后她眉头稍展,赶在最后一刻也把纸张拿了上去。
“不愧是第一才女,长荣不仅自己做了诗,还这般好!”穗云郡主双手捧着陆长荣的诗不停赞叹,还叫来了文书先生撰抄下来要分给大家看。
引得在场所有的人纷纷夸赞陆长荣,其实这些夸奖在她人生中从来都是不缺的,只是今日陆常安也在场,使得陆长荣更加快意,脸上的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虽说朱琳向来看不惯陆长荣,但是在才学这一点上她确实对陆长荣心服口服,于是也难得没有在此时跳出来讽刺她。
“咦?这字居然写得这般好看,没想到常安姐姐竟写得这样好的一手字!”穗云郡主本来在随意翻看,没想到居然看到这样好的字,此前在京都官眷内从未看到。
穗云郡主让丫鬟拿着,展示给所有人看。
“郡主谬赞了,常安自小身子不好,旁的事做不了,只有整日待在房间里练字罢了。”陆常安微微垂首谦虚得答到。
“嫂嫂你快别谦虚了,我就是再练十年,也写不出这样好看的字!”陈禾灵自然是极捧场的,陆常安被称赞比她自己被称赞还让她开心,眼睛都笑眯成了一条缝。
“是啊,常安姐姐,你这字比咱们京第一才女写得都好看呢。”有人能在这方面把陆长荣比下去,朱琳别提有多开心了,立时逮住机会往陆长荣伤口上撒盐。
陆长荣使劲儿捏着帕子,压抑着即将喷薄而出的嫉妒道:“练字这种不需要天赋的事就需要阿姐这种闲人去做,我整日里又要练琴、练武、学诗词,还要跟着母亲学管家,实在是腾不出时间安心坐下练字。”
陆长荣将“闲人”两字咬得极重,极力凸显自己的多才多艺,暗讽陆常荣也不过字写得好,旁的一窍不通。
陈禾灵忍无可忍,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对对对,你什么都好,旁人都不如你,请你不要再话里话外抬高自己贬低别人了,我真的听恶心了。”
“禾灵,坐下!”陆常安站起身,走到她身边,拽了拽她袖子。
“嫂嫂!”
“禾灵,这是第三次了,我今日也只会忍让她三次,你不用替我出头。”陆常安趁扯她坐下的时候悄悄在她耳边说道。
听到陆常安自有打算,陈禾灵才不情不愿地坐下。
她陆常安从来不是泥人,之前不与她计较,不过是因为对着父母失望,对一切都无欲无求罢了,如今她代表的可是陈家!断不能三番两次受她刁难!
“陈禾灵,你倒是对她掏心掏肺,也不知她配吗?”陆长荣已经气得发抖了,说话已经不过脑子,只想羞辱陆常安。
此话一出,原本还算安静得场面一下子哄闹起来,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猜测陆家是不是有什么秘闻。
“陆长荣!不论何时我都是你长姐!”陆常荣也动了怒了,也不知道她的脑子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拖着陈家、陆家两家人的脸面来争一时之气。
“你一个自小被养在潜洲的土包子,你凭什么当我长姐,你也配!”
“陆长荣,你敢说我嫂嫂,你看我今天不撕烂你的脸!”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陈禾灵已经扑了上去,陆常安、景春赶忙去拦,穗云郡主眼见事态愈发严重,也不敢再看戏,赶紧也带了人去拦,一时间众人乱作一团。
“陈禾灵,你个疯子,要不是我看不上……”
“啪–”
整个宴会顿时陷入了寂静。
陆常安狠狠一巴掌甩到了陆长荣脸上,这一巴掌用尽了她全力,只觉得手掌都在发麻。
陆常安只恨不得一巴掌打死她,若这事被京都的人知道了,陆和远脊梁骨被人戳弯也就罢了,陈家不得被人笑话死!
“你敢打我,你凭什么打我!”陆长荣捂着脸,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不顾形象厉声嚷嚷,状若疯妇。
“我打你就打了,你只管回去告诉父亲母亲,若他们觉得我打错了只管来找我!”
“好了好了,长荣,你别哭了,去我别间换身衣裳。”穗云郡主耐着性子哄想陆长荣暂时冷静一下。
陆长荣一把抽开自己的手,扬手要往陆常安脸上打去,被陆常安侧身躲开,她依不死心,又扬手要打去。
“住手!陆长荣,你不要太过分,我好好的菊花宴被你一而再再而三扰乱,你究竟懂不懂分寸!”穗云郡主实在是忍不了了,高声呵斥陆长荣。
陆常荣顾不得举着手一脸无措的陆长荣赶紧道歉:“抱歉,穗云郡主,今日是我们姐妹无状,搅扰了您的宴会,改日我一定上门道歉。”
“罢了罢了,今日就散了,改日我们再聚吧。”
其他人今日看戏也看够了,赶着出去找人分享,纷纷告辞走了。
见周围的人都散去了,还杵在那里小声啜泣的陆长荣,陆常安大发慈悲开口提醒她:“你还不回去找母亲给你主持公道?”
“你给我等着!”陆长荣提着裙子,狼狈得快步也跑了出去。
真是蠢货!
“嫂嫂,你好厉害!”陈禾灵双眼冒星星。
“走吧。”估计何氏不会轻易放过她,陆常安有些心烦。
带着陈禾灵坐上了回去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