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5日,星期三
连着好几天的绵绵秋雨终于划了一个美丽的休止符,今天是一个大晴天。
早上,走在放风池中,沐浴着透过铁栅栏射进来的晚秋温暖的阳光,看着看守所院子里满地金黄的银杏和梧桐叶,感受着这座享誉世界的南方旅游名城的浓浓秋意。
唉,现在丝湖东岸放歌岭上也一定是一片金黄色的世界——那可是天下游人们的赏秋圣地,也一定游人如织,大家也一定纷纷说说笑笑惬意地轻踏那一份柔软、那一份诗情、那一份浪漫!
只是,那一地的秋色、那满天的秋光已然不再属现在的于我,大概将永远不再属于将来的我——如果我还有将来的话!
现在的我,只能一边拖着脚镣“哗啦哗啦”地踱着小碎步,一边在苍白的想象中回味着这座生我养我的城市美丽温馨的秋色,一边苦涩地羡慕着、神往着外面的游人们自由自在地沉浸在如画的风光中目不暇接的美好情景。
只是,我不时抬头看众姐妹们的时候,发现花静傻愣愣地站在放风池中间,一会儿盯着我,一会儿盯着梁姐,而且目光总是落在我们的脚镣和手铐上面,眼里流露着惊恐和不安。
唉!她的一审判决看来很快就要下来了。以她故意杀人的案情,恐怕凶多吉少啊!想到可能就要面临着极其严厉的判决,想到可能也要被戴上这沉重的脚镣手铐,怎能不紧张,怎能不害怕!
上天保佑,让法官能够对这同我一样可怜的小女孩儿网开一面!
放风回来,我没有心情看书,便坐在板铺上,沉思默想着自己的事情。
也不知写给小妹妹的信怎么样了?肯定没什么问题吧!一定通过检查了吧——毕竟我在信中没有透露什么不该透露的东西呀!唉,小芳也一定收到那封信了吧!她得知我现在的情况还算平静也一定会放心的吧!她现在大概正在给我买裤子吧,一定会买瘦一点的吧,一定会买天蓝色的和白色的吧!她这一次给我的回信里会说些什么呢?她这一次会给我折多少只千纸鹤呢?
我的上诉状一定被律师送到省高级人民法院了吧!省高级人民法院什么时候受理我的上诉呢,什么时候二审开庭呢?我的检举信也一定被省高级人民法院收到了吧!省高级人民法院也一定将检举信转给了云南警方了吧!威哥的罪行也一定被查实了吧,他也一定被绳之以法了吧!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也将一定会对我的二审判决产生有利的影响吧!我不敢奢望无期,如果能改判死缓而保住一条小命就完全心满意足了!
我就这样想着,思虑着,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一会儿想笑,一会儿想哭……
下午午睡起来收拾之后,众姐妹们依旧坐板反省。我看了看右边的花静,想同她说几句话,但一看她面色凝重,便没在打扰她,仍旧静静坐在自己的铺板上沉思默想。
“咣当”一声,监室铁门打开了。顾阿姨、季管教和两个表情严肃的女法警——其中一个提着冷冰冰泛着寒光的不锈钢手铐,另一个提着黢黑而丑陋的押解脚镣,一共四个身着警服的女人同时出现在监室门口。
望着这四身威严的警服,众姐妹们一下子便明白过来,肯定不是什么一般的事情,几乎同时都心照不宣地把目光转向了还在铺上默默思考着的花静。
“082,花静,出列!”顾阿姨手拿着开关铁门的硕大钥匙,站在门口严厉地叫道。
果然是花静的事情来了!
仍然完全沉浸她自己世界之中的花静蓦然惊觉,见到门口的情景,似乎一下子便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身子一颤,呆呆地盯着顾阿姨她们看了好几秒,然后才慢慢地从铺上站了起来,慢慢走到地上,趿上拖鞋——由于紧张以致于右脚两次才伸进拖鞋里面,走到门口,伸出了双手。
“咔嚓咔嚓”,几乎就是在同时,两个女法警上下其手地给花静戴上了手铐和脚镣。
季管教见花静被戴上了全套戒具,便立刻上前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押出了监室。
紧接着,面色凝重的顾阿姨扫视了监室一遍之后,一言不发地“咣当”锁上了铁门。
众姐妹们见如此情状,都面色凝重地坐在各自的铺位上,谁也不出声。
下午的时间就这样默默地、静静地流动着……
只是时间虽然在流动,但空气却好似凝滞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铁链与水泥地面的摩擦声夹杂着女孩子的呜咽声由远而近,穿过厚实的水泥墙和厚重的铁门,传到了女监五室。
慢慢地,这声音越来越近。逐渐地,铁链与水泥地面的摩擦声在我们女监五室门口停了下来,只剩下女孩子轻声的呜咽——我终于听得清清楚楚,那是花静的哭泣声。
没想到这可怕的结果这么快就来了!没想到!
“咣当”一声,女监五室的铁门被打开了。
刚才的那两个一脸公事公办的女法警搀扶着已经换上和我身上穿着的一样的刺眼的大红色看守所马甲、戴着和我戴着的一样沉重的脚镣手铐、摇摇晃晃挪着小碎步的花静转身向监室走进来,顾阿姨和季管教表情严肃地站在她们后面。
花静已经停止了哭泣,脸色煞白,红肿着眼睛,目光呆滞地盯着我看了片刻,突然,她挣脱了搀扶着她的女法警一头扑进我的怀中,放声嚎哭起来。
花静的手铐一下碰到了我的手铐,两副手铐碰撞连同她的双脚扯动脚镣铁链一齐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声。
女监五室下午一直凝滞着的空气终于被这令人震颤的金属撞击声打破了。
我使劲从她的身下抽出我的被刚才的撞击扯紧的手铐割得生疼的双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想说几句什么,但张了张嘴巴,又看了看眼前的四身警服,什么也说不出。
顾阿姨走上前来,扶起花静坐到我的铺沿上。
花静低垂着脑袋,双手扯着手铐搁在膝盖上。顾阿姨像上次安慰刚被一审宣判死刑时几乎崩溃的我那样轻声对她说:“花静,你是一个明白事理的好姑娘,只是一时冲动犯了大错。既然犯了错误,就要受到一定的惩罚。现在,事情已然是这样了,害怕是一点没有用的,胡思乱想也是一点没有用的,要勇于冷静面对。今天出庭累了,先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一下自己。静下来再仔细想一想,有没有适当的上诉理由,过几天见律师的时候同律师好好商量,争取二审能够有一个比较好的判决结果。上次我给你小芬姐送了一些法律方面的书,你先看一看,边看边想。明天我给你送纸笔过来,你先试着写一写上诉状!”
花静停止了嚎哭,但仍旧低声呜咽着,饮泣之中使劲地上下摇动着低垂的头颅。
“嗯,那好,先不要哭了!”顾阿姨轻轻抚摸着花静的肩膀说道。
接着,她的目光转向我对我说道:“小芬,好好开导开导她!”又接着扫视了一下众姐妹们说道:“大家要多多关照花静噢!”
说完,顾阿姨和季管教以及那两个女法警转身出了女监五室,锁上铁门走了。
等顾阿姨她们一走,小燕走过来和我一起扶着神情沮丧的花静慢慢上了她的铺,帮她在铺上像我一样蜷腿坐好了。
安顿好了的花静渐渐停止了抽泣。大概是终于感觉到了手脚的疼痛,她先是双手交替着使劲揉搓了一会儿双腕,接着又扯着手铐双手艰难地挪动脚镣铁环,隔着裤脚使劲地揉搓着脚脖子。
小燕和我见状,连忙一起打开了花静的包裹。在花静无声的示意下,我们找出一双宝蓝色蕾丝边袜套,一道帮这可怜的小女孩儿做了一副镣托以减轻那副今天刚刚被戴到她细嫩的小脚脖子上的沉重的铁家伙对她的折磨。
这粗重乌黑冰冷的脚镣紧紧地锁在紧裹着她的细长小腿的米白色小脚裤裤脚上,是那么地刺眼、那么地残酷!
唉!国法无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