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皮文学作为一名学生，潘茜对奢侈品没什么太大执念。
她有一些简单体面的饰品，通常都是在取得好成绩或者过生日的时候奖励自己的。
她从未长时间地停留在这样的商店，大多是来之前就想好了要买什么，买完了就离开。
她也没在这样的场合下试穿过鞋子。
西装革履的柜哥将潘茜带到了商店内部的隔间里，随后将此处清场，几分钟后戴着白手套谨慎地捧着鞋盒回到了这里，这里早已经由其他人铺上了一层丝绒地毯，潘茜僵硬地坐在那，沉默地注视着对方将鞋盒打开，把里面的鞋子取了出来。
电影《灰姑娘》上映的时候，莉莉·柯林斯在首映礼上穿过一双水晶鞋，非常漂亮，是所有女孩子梦寐以求的。
这双鞋现在就摆在潘茜面前。
柜哥小心翼翼地将包装拆开，把鞋子放在地面上，轻声道：“小姐，您可以试穿了。”
这鞋是先买后试的，钱查尔斯已经付过了。
潘茜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应该沐浴更衣焚香三日再来试鞋子。
她有些无措地望向站在身边的查尔斯，他笔直地立在那，脊背挺拔，仿佛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他压倒。
感觉到她的视线，他微微凝眸，随后对柜哥说了几句什么，对方便点点头离开了。
潘茜有点紧张，没注意他们谈了什么，等回过神来，隔间里已经只剩下她和查尔斯了。
她稍微轻松了一些，但还是出了点汗，她抬手扯开丝巾，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让呼吸更顺畅一点。
查尔斯缓缓蹲在了她面前。
他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因为这个动作而有了些褶皱，这种视觉冲击让潘茜甚至都觉得自己侮辱了他。
“你……”
她想说什么，但查尔斯的动作比她措词的速度快多了，他已经帮她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将那双水晶鞋缓缓穿在了她的脚上。
璀璨的水晶在灯光的照耀下夺目而刺眼，潘茜稍稍眯起眸子，感觉到捏着自己脚踝的热度，心情有些复杂。
“很适合你。”
查尔斯轻轻地摆弄着她纤细的脚踝，盯着穿在她脚上的鞋子，微微抬眸笑道：“和我想象中一样。”
女人都是感情动物。
大部分人都无法在这种攻势下还稳守本心。
更不要说，她的心早就放在他身上了，当初没有向卡尔透露任何信息并不全是因为恐惧和害怕，更多的还是因为，她不想那么做。
潘茜觉得有点头疼，抬手按了按额角，忽然提出一个和现状毫无关联的问题。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FBI走到和其他国家共享你的资料那一刻，你要怎么办？”
这是个现实的问题。
作为当事人，查尔斯不可能对此毫无准备。
他一向谨慎小心，如非他刻意，FBI也没有任何机会抓到他。
查尔斯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低下头帮她将另一只鞋子穿在脚上，一边这么做一边低声沉沉道：“多简单的问题，只要离开就好了。”
他说得非常轻松，好像这一点都不能困扰到他，潘茜眉头拧起，说不出话来，她看上去心事重重的，这让查尔斯在坐到她身边之后，抬手为她抚去了眉心的褶皱。
“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可以轻松一点。”
他伸出手臂，揽着她的肩膀，低沉悦耳的嗓音持有男性独特的磁性，“就像跟你的同学在一起时那样放松。”
他轻轻将她耳侧的碎发捋到耳后，贴着她的耳廓低声道，“潘茜，你或许把我想得太过十恶不赦了。在很多方面，我远远没有你设想的那么危险。你要知道，我至少从来没有杀过人，也没有真正地留下过任何罪证。除非威胁到我的安全，否则我绝不会破这个例，我很高兴到目前为止，还没人能做到如此。”
他难得跟她说这么多话，潘茜恍惚地侧脸与他对视，喃喃说道：“我只是有点茫然。”
他垂眸睨着她，蔚蓝的眸子里闪烁着回味的光芒，“就连在朱诺那几个试图侵犯你的家伙，我也只是让人狠狠教训了他们。至今他们还安然无恙地活在世界上某个角落，你知道我多希望他们长眠于地下么。”
潘茜回望他，神情复杂，他微微一笑，介于温和与危险之间的笑容令人沉迷。
“FBI没有那么多精力放在我身上。我并没有危险到危害国家安全，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解决，也因此，距离你做得那种共享机密的假设，有非常遥远的距离。”
即便那一天到了，他也有能力处理好一切，这句话他没说，但她应该会懂。
他伸出一根手指，放在潘茜的下巴上，女孩光洁白皙的下巴好像棉花糖一样，轻轻一按就会陷下去。他似乎觉得很好玩，不辞疲倦地按了一下又一下，潘茜本来还挺烦恼，被他这么一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不要闹了。”
潘茜躲开了他的手，闭了闭眼睛说：“你说的话我听进去了，我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她的回答显然让查尔斯非常满意，他低头轻吻她的脸颊，潘茜有点脸红，她迟疑几秒，有点困惑地问：“可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选择我？”
他走的是一条注定独来独往的路，只要最后可以成功，前路无论多孤独寂寞，对他来说可能都不算什么。
但他却在路途之中选择了她这个分叉，他对于她的某种执着，连潘茜都想不明白为什么。
“我只是个路人而已。”
她有点烦躁地问：“你为什么会对我另眼相看？我不觉得你会没见过比我更好的女孩，这样的女孩太多了，在我身边就有很多……”
谈起自己的不足，她也许能说个三天三夜，但身后的男人没给她这个机会。
“那是一种感觉。”
他带着仿佛从中世纪而来的感慨对她说：“对于我来说，你什么肤色，多大年纪，长什么样子，其实都没有那么重要。重要在于，你给我的感觉。”
潘茜觉得后背酥麻，大约是靠得他太近了。
她一点点从椅子上站起来，脚上的新鞋子尺码合适，但穿着却并不舒适。
她的脚一向比较挑鞋，很难买到百分百舒服的鞋子，就算是她之前穿着的那双鞋子，也已经在她的脚后跟上留下痕迹了。
她从出生到现在，除了拖鞋之外，从没穿过绝对合脚的鞋。
低头看着脚上的高跟鞋，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一头黑发垂在肩侧，微皱着眉头，眼神里带着些茫然，身上是黑色的风衣和裙子，脚上却是银色的水晶鞋，这样的搭配显得不伦不类。
“还是等我找到可以搭配它的衣服再穿吧。”
她这样说着，就想把鞋子脱下来，但查尔斯按住了她的肩膀。
“就这样。”
他牵着她的手朝外走，潘茜亦步亦趋地跟上，忍不住回头看地上留下的自己的鞋子。
“会有人帮你收拾好。”
他简单说了一句，便将她拉出了隔间，不允许她再留恋过去。
是的，留恋过去……那双鞋仿佛就是一道分割点，它代表着潘茜过的二十一年，她跟它说了再见，穿着价值不菲的水晶鞋、挽着查尔斯走出商店的时候，她已经不是过去的她了。
查尔斯又换了一辆车。
这辆车相较于之前那辆来说低调了不少，至少开在路上不会再那么扎眼，好像活靶子一样。
潘茜坐在副驾驶，蹙眉揉着脚踝，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后座上她的旧鞋子，真的挺想换上的。
脚疼。
连带着脚踝都疼。
她本来就不太能穿高跟鞋，这双鞋子比她之前那双跟高了不少，还有点不跟脚，她穿着没走几步路，就连带着整个小腿都隐隐作痛了。
这双鞋带给她的感觉，就像她选择了查尔斯后未来可能会发生的生活一样，大概会充满痛苦。
等车子到达目的地，下车的时候，查尔斯才发现她的不适。
他微微皱眉，这是潘茜第一次看见他做这样的表情，在她的记忆里，他好像从未遇见过什么难事，也就不存在有什么烦恼。唯独一次，她在朱诺的那间屋子后门处，看见了他略显焦躁的抽烟。也是那一次，让她下定决心要离开。
现在，相似的表情再次出现在他脸上，不知道为什么，潘茜就是不太喜欢他这副模样，他该永远都是冷静、微笑和运筹帷幄的，他应该永远高高在上，绅士有礼，不疾不徐。
而不是像现在，皱着眉，将她横抱起来，用脚非常不优雅地踢上了车门。
“我可以自己走。”
潘茜这样说着，挣扎着想下来，但查尔斯牢固的臂膀让她放弃了继续这个行为。
他没说话，只是径自抱着她走进一栋建筑，它不在郊区，也不在荒无人烟的地方，就在伦敦市中心，潘茜好像还远远瞧见了伦敦大学学院的轮廓。
将她放在门口，查尔斯打开了房门，他牵着她走进去，缓缓关上门，对她说：“你现在可以把它脱下来了。”
潘茜闻言立刻脱了鞋，光脚踩在地板上，这个季节的伦敦可不怎么温暖，她光脚踩在地面上，一股凉意瞬间钻了进来，但这也比穿着难受的鞋子要好。
查尔斯蓝色的眼睛注视着她，片刻之后，弯腰替她拿拖鞋。
潘茜站在那，看看拖鞋，又看看那双高跟鞋，心里深刻地意识到，那双昂贵的水晶鞋就代表了她的未来，她注定要走上一条看似刺激奢华的路途，这条路名贵又惊险，可能会给她带来无尽痛苦，但它看上去，又那么美丽。
美丽的东西通常都带有致命的危险。
潘茜缓缓穿上了拖鞋，她抬眼，看见查尔斯正往屋子里面走，她抿抿唇，几步上前，从后面抱住了他。
查尔斯一怔，显然没料到她会主动和自己亲密，自从吐露身份以来，潘茜都对他百般抗拒，很多时候甚至都不敢再直视他。
她现在做出这样的动作，还真是让他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
“怎么了。”
他开口询问，稍稍侧过头，看着她埋在自己后背的脑袋，黑色的发与他的西装外套重叠，他伸出手，放在她紧紧抱着他腰的手臂上，温柔地说：“累了？”
潘茜没说话，但点了点头。
于是查尔斯再次转过身，将她抱了起来。
潘茜这次换做把脸埋在他的怀里，他身上的味道如初，干净清冽，还带了些烟草味，大约是在俱乐部的时候，其他人都在抽烟，才会染上这样的味道。
但是，意外的，这并不讨厌。
潘茜一直靠在他怀里，你的男人可以一把抱起你，不带任何压力，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到二楼，还真是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满足感。
查尔斯将她放在二楼主卧里，她坐在床边，看见他脱了西装外套，站在窗边缓缓拉开了窗帘。
刹那间，阳光投射进来，潘茜眯了一下眼，适应了光线之后举目望去，窗外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她将要就读的大学学区轮廓。
潘茜有点惊讶，她下了床走到他身边，迎着伦敦的薄雾和凉意望向学校的位置，自语般道：“这么近？”
“yes。”
耳边是熟悉悦耳的声音：“所以你可以自己选择，住在学校，还是住在这里。”
潘茜愣了愣：“我可以不住校？”
她看见查尔斯露出随意的笑容，海一眼的蓝眸轻瞥着大学的方向，语调温柔道：“如果这是你希望的。”
“……那你呢。”
她问了个自己很想问，却没想到真的问出口的问题，感觉浑身气温有点上升，这话怎么听，怎么都觉得很有歧义，仿佛在变相邀请对方和她一起住一样。
从未想过这次学术交流之旅会演变成同居之旅，潘茜又陷入了沉思，盯着远处的景象发怔，她没注意到查尔斯望着她的眼神，只听见他说——
“be with you。”
和你在一起。
潘茜以为自己得到这个答案之后还会犹豫不决，但现实并不是。
她几乎立刻就果断地说：“那我住在这。”
说完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惊讶地望向查尔斯，然后下一秒，两人唇就贴在了一起。
明明从头到尾，自打遇见查尔斯以来，她就一直在做错误的决定。
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距离正确的方向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