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踩着三寸高的花盆底,施施然从小厅过了偏房、跨院,下了廊,过了穿堂,方来到正厅。
厅里,除了李氏,人来的都挺齐全。
三个侍妾,四个格格。
几个侍妾没作声,当风景画儿。
倒是几个格格杂七杂八的小声说着话。
见婉卿带着乌泱泱的下人从翡翠屏风转过来后,众人忙都噤声不敢再言语。
扶着青盏的手坐下,瞧着了一眼左侧空着的首位,有些好笑。
这李氏,当真就不知道个眉眼高低?
昨日刚做了那错事,自己同四爷为了二阿哥同府里的体面没追究就罢了,今儿十五,还如此不顾体统。
此刻,婉卿对李氏倒没有多生气。
一个被宠爱迷失心智的缺心眼罢了。
她气的是四爷。
真想抓着他的领口,质问:你瞧瞧,这就是你宠爱的小妾,是不是眼瞎了?
心里腹诽一番,顺了气,便含笑开口:“方才在外头,听着你们似乎在讨论昨儿发生的事?听你们说的热闹,都在说些什么?”
宋格格、安格格、伊格格暗暗对视一眼,谁都没有说话。
倒是武格格,迫不及待跳了出来,出声道:“福晋,奴才等才刚说着昨日里,二阿哥好似生病生的厉害,伊格格话里话外还好奇您为何让夏嬷嬷过来通知奴才等不用去东院看望。”
撂下话后,得意的看了眼伊格格。
伊格格顿时脸色一白,又有些恼怒。
她方才同安格格轻声交谈,因离武格格较远,隔了两张桌子,没曾想两人的低声聊天竟还被偷听了去。
恨恨的看了眼很是得意的武格格,慌忙起身,对着婉卿解释道:“福晋容禀,武格格曲解了奴才的意思,奴才原只说了也许二阿哥的病很重,所以福晋派人禁止奴才等前去看望,应是怕人多惊着了二阿哥。武格格听取了半截就断章取义,奴才也并不曾有其他的意思。”
后院里消息流动很灵通,加之昨日东院动静不小,膳房后来也没有主动隐瞒,所以只要有心总能探听的。
因此连猜带分析,昨日是个什么情况都知道了七八分。
不过,事关几位主子,她们心里有些明了也不敢胡乱嚼舌根。
武格格这番话,明显是让她得罪了福晋,自绝于李侧福晋,这让她怎么不怕。
瞧着神色慌张的伊格格,婉卿抿了抿红唇,微一摆手:“坐下吧,本福晋知晓你不是故意的,但只是需记得,往后要谨言慎行才是。”
几人私下的一些个官司,婉卿也清楚。
伊格格没有冒犯她,那么她自然也不会去当了刀子。
伊格格顿时一脸感激,松了一口气:“福晋明察秋毫,奴才感恩不尽。”
离她不远的武格格见她轻松过了关,满心失望,有些不甘:“福晋…”
一语未完,就见李氏柳腰轻摆,从门外摇着步进来,她赶紧住了口。
走近首位时,李氏朝着婉卿低低一福身,娇声告罪:“二阿哥今日有些吐奶,所以妾身来迟了,还望福晋恕罪。”
今日她穿了一袭紫红色旗装,领口袖口都绣着朵朵形似牡丹花瓣的芍药,随着她一下蹲,胸口的大朵芍药,就似活了般,层层叠叠的向四方散开。
梳着小两把头的乌黑鬓发满头朱翠,正中一支显眼的青翠步摇挂着的绺绺紫色流苏,伴着福身轻摇慢晃。
如此打扮,再配上那张光彩艳丽的脸庞,倒显得人比花娇、十足动人了。
而李氏,抬头时,瞧着丹蔻合十,矜贵温婉,娴雅落坐于上首的婉卿,瞳孔便是一缩。
昨日婉卿去东院时本是一身常服,脸上又涂抹了些脂粉用以遮掩,加之又是夜晚,就看得不分明。
而今这么明晃晃一瞧。
身袭正室才能用的大红旗服自不必说,难得的是旗面千丝万缕的用金彩二线牵成的朵朵牡丹,越发辉煌逼人,贵气十足。一头乌黑的秀发被精心梳理成直头,当头可见斜插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鸾步摇,更显得高贵典雅。五官精致的犹如上等瓷器,一双好看的秋水桃眸,透出淡淡的温柔,令人心醉神折。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李氏心里暗暗吸了一口凉气。
容貌倒在其次,那股温婉而贵雅、高洁又出尘的气质,竟让她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感觉。
不过一瞬,将这股念头远远抛在脑后,暗自咬牙,强行迎上那双如湖水般深邃、如星辰般璀璨的明眸。
静静的注视李氏片刻,见她脸色越来越灰,婉卿才微抬洁白下颌:“二阿哥年幼,昨日又遭受大罪,你即便不来,看在二阿哥,本福晋也不会怪罪你。”
李氏面色一沉,一甩手中的锦帕,淡淡道了谢,而后坐在座位。
落座日常环视了一圈后,投在伊氏身上,阴阳怪气:“伊格格倒是好口角,真个伶牙俐齿。”
被压了艳,自然要在其他人面前找补。
伊氏捏了捏手绢,谦卑回话:“侧福晋如此说,奴才惶恐。”
“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可不惶恐。”李氏轻嗤。
伊格格低下头请罪。
她人微言轻,宠爱也不及李氏,不敢同她起争执。
见她卑微认怂,李氏满意的冷哼,又将目光看向宋氏、安氏。
宋氏还好,毕竟资历在哪,毫不畏惧的同她对视,温和一笑。
安格格也学着伊格格,低下头。
婉卿淡淡的瞧着李氏在几个小格格身上找底气,也不阻止。
她又不是保姆。
威风了一阵儿后,许是找回了勇气,李氏将矛头对准了婉卿,幽幽道:“福晋,您昨日病体初愈,妾身还未来得及恭贺,幸亏昨夜四爷与您一道道儿回了正院,有四爷陪着,妾身真真为您高兴。”
对于昨夜四爷从她那儿离开,夜宿在正院耿耿于怀,她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忍不住暗暗讽刺。
“李氏,你闭嘴!”婉卿美眸泛起一层寒意,当场翻脸。
“福晋…”
突如其来的发难,令李氏吓了一大跳。
婉卿抬手打断,
看着她,一字一句:“你身为侧福晋,平日没规没矩也就罢了,我只当二阿哥身子不好,你好好照顾,也算是一件好事!可不曾想,你竟让本福晋同四爷失望了!”
“福晋!”李氏眼里有些乱,脑子有些懵。
这怎么了?一上来就翻脸扣帽子?
前戏呢?
婉卿摇了摇头,失望了的叹了口气:“你是府里的侧福晋,又是弘昐、怀恪的生母,不将心思放在正事上,倒是学会了蘸酸吃醋,整日只盯着四爷去哪儿。”
李氏咬了咬银牙,气的不行,撕扯着手绢反驳:“妾身只是侧福晋,只伺候好四爷难道不是正事?比不得福晋您,正事不正的事一起抓在手里!”
她心里怒极。
这么多年了,谁不知道谁?怎么还有脸说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