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的大街上依旧没有什么人,温度比昨天又降了几度,哈口气全是白雾,魏敢顶着那头板寸,帽子也不戴一个,突然出现在余喜龄的身后,把她吓了一大跳。
“不用。”余喜龄下意识就拒绝。
知道魏敢和叶暖暖的关系后,她根本就不想和他有任何接触。
没必要,也麻烦。
可魏敢没听到似的,直接拿过她手里的对联,十分轻松地夹到了她需要踮脚才能夹到的尼龙绳上,夹完后得意地冲着余喜龄笑,冲她伸出手来,余喜龄磨了磨牙,把手里另一半对联递到他手上。
今天的绳子是余二叔和余爷爷绑的,两人没顾着余喜龄的身高,给绑高了,余喜龄根本就够不到。
就挂几副对联的工夫,魏敢就和余爷爷混熟了,不仅聊得挺好,还热情地替余爷爷把盐水瓶里凉掉的水换成了开水,余二叔性情木纳,站在一边干活没搭话,但他看魏敢的眼神也满是赞许。
“这么冷的天,你赶紧进去吧,等会冻着了不值当。”人家这么热情,余喜龄真没办法冷言冷语下去。
但看着他,又觉得碍眼。
“这么关心哥,没事,哥不冷。”魏敢连棉衣都没穿,军装外套下就只有一件高领毛衣,耳尖冻得红通通的。
余喜龄目光撇开,“我有哥哥。”
所以别这么自来熟,上来就乱认妹妹!
一大早上连碰两个钉子,魏敢摸了摸鼻子,想不明白这小丫头怎么总对他有股敌意,明明他们才刚认识。
“阿敢,喜龄。”乔志梁骑着单车过来,见余喜龄身后的摊子已经支好,魏敢就站在余喜龄身边,齐齐看向他时,目光闪了闪。
魏敢顾不得去想余喜龄的态度,笑着上去接乔志梁给他带的大油饼,抬手看了眼时间,“不是说好了六点来的吗?这都快七点了。”
乔志梁看了眼余喜龄,没说是因为叶暖暖过来,他才耽误到现在,冲着银行门口抬了抬下巴,“我把单车停那边去,等我。”
余喜龄目光随着乔志梁动,好一会才收回目光。
魏敢举着大油饼吃得正香,手腕上银色手表特别打眼,余喜龄也想弄块手表看时间,她前些天去供销社看了,她们镇上根本就没有手表卖,说是县里才有,但她昨天忙了一天,根本没时间去。
家里没个看时间的东西,对上辈子用习惯了手机,时间观念极强的余喜龄来说,特别不习惯。
今天二叔过来,中午她得抽时间去县城的百货商店看看。
乔志梁去停单车,魏敢见余喜龄出神,突然凑近她,“想什么呢?”
正盘算着手里的钱够不够买手表的余喜龄又被他吓了一跳,冷眼看了他一眼,转身去给余爷爷帮忙压被风吹起的红纸,懒得理他。
魏敢眨了眨眼晴,无奈地咬了口冷掉的大油饼。
乔志梁和魏敢本来是约好了上午一起出去玩,顺道来给余喜龄帮忙的。
结果乔志梁因为叶暖暖晚了近一个小时,余喜龄的摊子早就支起了,再加上多了个余二叔,根本就不缺人手,乔志梁和余爷爷、余二叔打了招呼后,就和魏敢一前一后地离开。
“小伙子可真热心,喜龄你怎么对人家不冷不热的?”余爷爷可是注意到了,余喜龄对魏敢可没什么好脸色。
余喜龄想了想,“不熟。”
余爷爷摇摇头,教育了余喜龄几句,让她以后对魏敢热情礼貌一些,余喜龄老实点头受训,心里却怪魏敢多事,害她被爷爷说。
正往新华书店去的魏敢连续打了三个喷嚏,“这谁这么想我?”
乔志梁扯了扯他的外套,十分嫌弃,“一是想二是骂,三是要感冒了,你真不回去加个棉衣?”
“笑话,你信不信,你穿得跟粽子似地感冒了,我也不会感冒。”魏敢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勾着乔志梁挂在他身上,得瑟得很。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乔志梁打小身体就不太好,是院里有名的小药罐子,而他呢,就是身体太结实精力旺盛的代表,一年到头从不生病。
这得瑟样,乔志梁懒得理他,斜睨了他一眼,掀开他的胳膊,大步往前走去。
啧啧,生气了,魏敢大笑着追上去。
果然越接近年关,来县城买年货的人越多,要不是余二叔今天过来,余喜龄还真有些忙不过来,整个上午都忙着给人介绍对联,收钱找钱,暖手的盐水瓶里的开水都被余喜龄给喝了。
余爷爷也没有歇的时候,一直在现写,很多人都喜欢要刚刚写好的,宁愿在冷风里干冻着,也要等。
大概是看到了昨天她们摊子上的情况,今天她们旁边和对面陆续出现了好几个春联摊,都是九十点的时候支起来的,正好赶上客流量最多的时候。
余喜龄去看了下,都写得挺好,不过可能是准备得太过仓促,他们的春联样式是最简单的红底黑字,没有她那么多花样,用金粉写字的一家也没有,她们的优势还是很大的。
不过摊子多了,客人还是分流出去不少,每个人写字都有自己的风格,客人自然也有自己的偏好。余喜龄也不在意,今年的竞争还算的,估计明年这个时候这一整条街上都得是卖对联的。
午饭后那段时间不忙,和余爷爷交待了一下,余喜龄就准备去隔条街的百货商店。
“去哪儿?我送你。”走了段路,乔志梁骑着单车路过,见到她按了刹车单脚撑地停在她边上。
余喜龄心乱跳了两下,很快平复下来,“不用了,走路更暖和。”
乔志梁顿了顿,什么也没说,脚下发力踩着单车就走了。
等他走远,余喜龄才松了一口气,心动归心动,她心里明白,她和乔志梁是根本不可能。
就算因为她的重生,余建国和叶听芳走不到一块,单凭乔志梁有叶听芳那么个妈,她就不愿意和乔志梁走得太近,就普通朋友也不行。
当然,余喜龄自嘲地笑笑,乔志梁估计也看不上她。
上辈子听说乔志梁在大学处了个对象,后来两人一块儿出国读博,那时候乔爷爷早就过世,乔志梁在国内没有牵挂,出国之后就再没回来过,为此叶听芳很是怨念。
那时候乔志梁和余喜山已经冰释前嫌,所有关于他的消息,她都是从余喜山那里得知。
乔志梁结婚了。
乔志梁当爸爸了。
……
然后就是她查出癌症,每天都在抽血化疗中度过,再没心思关注乔志梁的消息。
县里的百货商店听说承包给了私人,不过营业员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改善,都是看衣识人,见余喜龄穿得朴素,都不大理会她。
余喜龄也不在意,自己四下看着,商店里头重新装修过,商品也琳琅满目,余喜龄去钟表柜台看了眼,连试都没试就被价格给吓跑了。
随便一块就得百来块,这还是便宜的,她根本就买不起。
就算有钱她也不敢买这么贵的东西,余爷爷能打断她的腿,再来把表给退了。
那种几块钱一个的电子手表压根就没有,她也不记得电子手表到底是几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又是什么时候才流行到她们这儿的。
“喜龄儿。”魏敢和乔志梁分开后,就被他刚下班的小姨逮着吃了食堂,然后就被拉到百货商店来,说是要买毛线给他织毛衣,嫌他带来的衣服太少。
真不明白怎么个个都担心他冻着,明明他一点也不冷,他还奇怪她们怎么穿那么多呢。
他正百无聊赖地陪着他小姨看羊毛线呢,冷不丁就见到了失落地往回走的余喜龄,双眼一亮,立马小跑过来。
这可真是缘分,走哪都能碰到。
“……”刚刚接受完余爷爷教育,谨记着要礼貌待人的余喜龄,扯了扯嘴角算是冲他笑了一下。
在余喜龄看来,她这皮笑肉不笑公式化到极点的假笑,正常人都能看明白,她不想同对方搭话。
可在魏敢看来,可算得上是大进步了,要知道先前余喜龄对他可是爱理不理,眼里更是赤果果的嫌弃,只差冲天翻大白眼儿了。
居然冲他笑了,虽然这笑吧,有点儿假。
“怎么来这儿啦,是迷路了?”魏敢觉得自己操碎了心,然后就看见余喜龄真冲天翻了个大白眼儿,他立马就醒过神来。
也是,这小丫头精明得根本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孩子,怎么可能会迷路。
看了眼还在挑毛线的小姨,魏敢目光一转,冲着余喜龄笑了,“买什么了?走,我送你回去。”
说完也不问余喜龄的意见,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头走,边走边冲柜台上站着的他小姨招呼,“小姨,我遇着阿梁亲戚家妹妹,小姑娘可能迷路了,我给送回去啊。”
刘丽芬还没来得及同小姑娘打声招呼,魏敢就已经把人给拉走了,她失笑地摇摇头,继续挑毛线。
“我没迷路,我自己回去,还有男女授受不亲,你别乱动手动脚。”余喜龄十分嫌弃地抽回自己的手,冰冷的手被魏敢这么一握,没一会就暖和起来。
这人怎么跟个大火炉似的,手心滚烫滚烫的,难怪穿得这么少也不冷。
“啧,屁点大的黄毛丫头,还挺讲究。”魏敢嘲笑余喜龄,“哥可不喜欢你这样儿的。”
知道知道,你喜欢叶暖暖那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