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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一行快马自流芳楼下疾驰离去,踏碎满地酥雨。

听着渐远的马蹄声,苏檀久久回不过神。

她披衣下榻,坐在镜前。

姑娘雪白的肌肤上遍布红痕,双眸含春。

“苏檀啊苏檀,你可真是造孽。”

方才除了最后一步,什么都做了。

若不是皇帝一道急召,两人此刻已经翻云覆雨,觅爱追欢。

她抬手,圆润无瑕的赤色珊瑚珠串松松套在腕间。

方才沈修妄穿衣离开前,欲色难消却又圣命难违,哑声道:“等我回来。”

苏檀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胆子,拽着他的衣袖不松手,跪坐榻上,仰头望他:“大人,您别骗我。”

她指的是赎身和良籍。

然后,沈修妄就把那串近日常盘玩的珊瑚珠串塞进她手里。

眉眼桀骜,含着矜傲,“本都督说过一诺千金,以此为凭。”

苏檀再次瞧向镜中,美人黯然叹气。

这七日她想漏了最重要的一点,沈修妄答应带她出楼恢复良籍和放她走是两码事。

仅凭她知晓那枚佛球的存在并找到,沈修妄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真的放她自由。

世人都怕秘密泄露,何况是位极人臣的沈大都督。

在他眼中只有两种人可以保守秘密。

一个,是身心完全忠于他的人。

另一个,是死人。

楼里其他房间又传来鞭打的哭喊声,男人粗嗓,姑娘求饶。

苏檀皱着眉,指尖发凉,微微颤抖。

总之先离开这里,只要能离开这里,哪里都好。

子时惊雷滚滚,春雨润物细无声。

然而随风潜入夜的除了絮雨,还有无尽杀机。

通州遇袭,流寇接连攻占两城,烧烧抢掠,无恶不作。

求援急报星夜传至京中,皇帝勃然大怒,下令沈修妄速速领兵夺回城池。

通州本是刘毅将军驻守管辖的地界,地处崇山峻岭不甚繁华,往年从未有过战袭。

披雨启程,快马加鞭,沈修妄一身玄甲融于暗夜。

区区流寇哪来的本事连占两城,通州又有何吸引他们必夺的宝贝?

“驾!”

沈大都督锐利如鹰,对身旁的副将扬声大喝:“传令下去急行军,非必要辎重弃之!”

“遵命!”

彻夜飞雨,京中有贵人辗转难眠,如坐针毡。

至天边泛起鱼肚白,京城这座繁华巍峨的城池,逐渐从街边早铺的白色炊烟中苏醒过来。

坊市渐次开放,车马通行,行人纷纷。

大魏东宫。

檐外槐树新绿丛生,将坠未坠的雨滴聚在树梢头。

画眉鸟扑棱棱飞来立在枝上,震得雨珠滴滴答答往下落。

黄蜡嘴张开,发出“啾啾”鸟鸣,清晰嘹亮。

步步锦朱红支摘窗中,框出女子立于案前,执笔练字的清雅姿态。

听到画眉的啼叫声,徐云舒提笔的动作微顿,侧头看向窗外枝头的鸟儿,唇边挂着一抹笑。

而后,对廊外伺候的内监开口吩咐道:“去把它舌头拔了。”

清淡温和的一句话,仍然保持着笑容,好似在说今日晨光明媚。

不多时,外头传来扑鸟的声响。

“啾……”画眉发出最后一声悲鸣,扑腾着翅羽,雀嘴血迹斑斑。

案旁伺候研墨的紫裙侍女脸色逐渐惨白,捏着墨锭的动作滞住。

徐云舒气定神闲,提笔蘸墨。

“紫玉,你说对待多嘴多舌的东西,本宫的处罚是轻还是重?”

侍女顿时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以头抢地:“奴婢惶恐!”

徐云舒袖手一挥,身后一位高颧骨的嬷嬷走上前。

她接过案上的墨锭,往地上重重一摔。

板着脸,面无表情道:“紫玉胆敢损毁太子赏赐之物,按宫律当受五十杖刑!”

“来人啊,拖下去!”

两寸厚,五尺长的板子。

不必杖五十,三十下就足以将人打的骨断筋离,一命呜呼。

紫玉抖似筛糠,声泪俱下:“奴婢知错,太子妃饶命!太子妃饶命啊……”

“是汪公公——”

花朝节那夜游湖赏灯,要她监视太子妃的一举一动,分明是太子殿下的密令。

领命的两名内监捂住紫玉的嘴,架着她的胳膊将人径直往外拖。

案前,一个笔走龙蛇的“净”字跃然纸上。

徐云舒心平气舒,搁笔观赏。

姚嬷嬷古井无波的脸上漾开笑容,将洁白的帕子递给她擦手。

“大小姐的字又进益了。”

徐云舒接过帕子,浅笑:“行之哥哥常说字如其人,还不够好。”

姚嬷嬷欲言又止,揣度片刻开口劝道:“听说沈都督昨儿受召入宫前,刚从流芳楼姑娘的榻上起身。”

“小姐如今贵为东宫太子妃也该放下了。”

“今晨,老爷与殿下议事后递信进来,您得尽快怀上皇长孙才是。”

闻言,徐云舒眸中闪过厌恶。

姚嬷嬷这番话她提取到最戳心窝子的一句。

沈修妄流连于那妓子的床榻……

不由再想到那日画舫之上亲眼所见的画面,他吻她,抱她,之后定会行鱼水之欢……

擦手的帕子越绞越紧,温柔清丽的脸庞逐渐爬满阴鸷。

她肩上担的是徐氏满门荣耀,心里装的却是那矜傲绝艳的少年郎。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她的行之哥哥,无人能配得上!

那低贱肮脏的妓子,凭何与他共度春宵!

心头堵得她快要发疯,徐云舒拿起盛满墨汁的砚台,“砰”的一声倒扣于宣纸之上。

浓墨倾覆,“净”字瞬间消融于一片乌黑之中。

她抬眼看向姚嬷嬷,阴狠毕现。

“立刻派人去散出些话。”

姚嬷嬷叹一口气,心领神会:“老奴这就去安排。”

连绵春雨,落了停,停了又落。

大魏东市,永庆坊,沈府。

朱门高户,翘角飞檐,亭台楼阁,桐院深深。

园中迎春扶腰,杨柳掀帘。

青衣小厮刚从账房支取一大笔银子,收好公子给他的对牌,迈步往外走。

迎面遇上一位容长脸的管事婆子,穿深蓝锦褂,腕上一枚沉甸甸的镀金镯。

“展茗,你这小子着急忙慌的去哪?”

展茗笑道:“哎呦,孙嬷嬷您老人家大安,我去为公子办点事。”

“等等。”孙嬷嬷扬声叫住他,脸色微沉:“公子可是叫你取了银子送去流芳楼?”

展茗脚步顿住。

孙嬷嬷双手交叠于腹前,垂眉耷眼,“甭去了,老夫人和夫人派我来传话儿,今后府里一个子儿都不许往那烟花柳巷丢。”

什么花啊魁的,下贱胚子也敢缠勾小侯爷。

平白玷污侯府名声,惹得老太太生好一顿气。

展茗梗着脖子,又碍于孙嬷嬷的身份,不敢大声质询。

“嬷嬷这可叫我难办,您就说前后脚儿没碰着我行么?”

公子临行前吩咐他办好这一桩事,若是银子没送到,回来定要重罚。

老夫人和夫人的命令要听从,可公子才是他的正经主子。

无奈长风和远泾都跟着公子去通州了,眼下来硬的行不通。

展茗打定主意,脚底抹油。

孙嬷嬷可不依,抬手招呼身后两个豪奴,扣住他。

展茗急骂:“孙嬷嬷,我可是公子的贴身小厮,您误我的事便是误公子的事,待他回来定饶不得你!”

听到定饶不得四个字,孙嬷嬷身形发颤,想到小侯爷雷厉行事的作风。

不多时又勉强镇定:“你这小子也莫顶着爷的名头张狂,我奉的是老夫人和夫人的命。”

“你们看好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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