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者不善,男人目如沉渊,似要将她吞噬。
考验从目光交锋之时便已开始。
楚斐然怎会被他的气势所慑,从前这些达官贵人在她面前,尽需低眉!
她素手轻招,改换声线道:“手拿来。”
杜孤庭神色不虞,不卑不亢,倒有几分高人风范,并未伸手。
方才女子那动作,好似逗狗一般。
楚斐然不耐敲桌:“爱看不看,莫挡吾客。”
四下空荡,哪有来客?杜孤庭面色发黑,这女子竟敢嫌弃他,实在太狂!
冬青欲哭无泪,完了完了,王妃才逃蛇坑,便又要被王爷处罚了。
杜孤庭伸手,语气冰寒:“你最好有几分真本事!”
楚斐然淡定搭脉,那青葱指尖抵于男子手腕上,力与柔的对比鲜明,教杜孤庭心头更烦乱。
除侧妃外,他从不碰别的女子。
腕脉乃习武之人重要之处,更不许叫旁人触碰。
两息不到,他便收手,目光沉沉。
楚斐然心头无语,想不到这位王爷不仅家暴,还爱医闹!
冬青颤颤发声:“客……客人,诊脉起码要十息的。”
王妃方才搭脉,虽是与王爷有了肌肤之亲,在情感上迈进一大步。
可十息不到,如何摸清脉相?无脉相看病,只有算命的能做到。
杜孤庭眸带寒光:“若无真本事,便滚出去。”
冬青欲哭无泪,王爷还是这么不讲道理!
他摆明不配合,楚斐然亦不惯着他这臭脾气,便摊开手:“看病十两黄金,诊金先付。”
十两黄金,堪称天价,她眼含戏谑,料定他要发怒。
“沽名钓誉之辈,敢到淬神营外坑骗?来人,砸摊!”杜孤庭冷笑一声,甩袖起身,袖摆堪堪甩过她蒙着面纱的鼻尖。
暗卫上前,目露怒色,谁人不知王爷敬重将士,淬神营中将士保家卫国,这庸医却开出天价,简直是活腻了!
冬青泪花打转,急急护住主子:“别打,她是——”
此时,只能以小世子护住王妃。
楚斐然蓦然开口,语如连珠:“寒毒攻心,怪不得像座冰山,脾气也如冬夜茅坑臭石一般!”
她起身拉住冬青:“不必多言,我们走。”
杜孤庭却沉声开口:“且慢!”
他眸中几分诧异掠过——这医女,竟真能诊出他的陈年旧疾。
暗卫低声问:“王爷,还砸吗?”
楚斐然唇角微勾,不用看也知道那人被打脸的模样。
呵,望闻问切,她无须诊脉也能看出人体内大致的疾病。
跟她玩医术?杜孤庭还嫩了点。
心中如此想,脚步却不停,逼杜孤庭主动挽留道:“先生可知寒毒解决之法?”
男人语气缓和,却挡在她身前,居高临下。
楚斐然伸手:“给钱。”
杜孤庭眸光幽深,半晌冷笑一声:“当真以为你那些伎俩能唬过本王?昔年本王在边关误坠雪崖,此事天下皆知。”
楚斐然不急不躁:“寒毒分五种,大寒影响行房,极寒断子绝孙,王爷极寒治不好,侧妃长夜漫漫,好生难熬。”
“你竟敢诋毁侧妃!”暗卫一拥而上,谁人不知侧妃乃王爷逆鳞?
杜孤庭看着身处暗卫包围中,却傲然不惧的女子,眸中提起几分兴味:“继续说。”
分明已经上钩,却还不肯给钱。楚斐然嗤笑:“定金。”
话音未落,一锭黄金掷来,挟着不致伤人的劲风,却能把她面纱系带打断。
楚斐然偏头,抬手接黄金:“你心不诚,我要十锭。”
刚才那一击虽不到三成功力,但杜孤庭乃绝顶高手,从未见过哪名女子有如此敏锐的反应力。
看来,此人虽狂妄贪财,却有真本事。
他默不作声地将荷包解下,交予楚斐然:“方才冒犯,还望先生见谅。”
“总是这样先兵后礼,迟早会挨闷棍。”楚斐然随口嘲讽,打开荷包一看,心满意足。
钱已到手,她很讲职业道德,便解惑道:“你体内除寒毒外,亦有火毒。”
“怎会?”暗卫脱口而出,早已看不惯她这轻狂模样,“寒毒火毒相斥,况且我家王爷体内乃是极寒之毒,若真有两种毒素共存,恐怕早已爆体而亡!”
杜孤庭虽不言语,却也是如此认为。
楚斐然轻嗤道:“半瓶子水,也敢在我面前晃荡?”
她也不管旁人信不信,直接道:“雪崖之下重伤濒死,误食极阳果,如此体内便冰火俱全,又因内力调和,反而获得一条性命。”
杜孤庭瞳孔一缩,这女子究竟何人,怎会将他崖下境遇描述得如此清晰?
楚斐然掂了掂荷包,又道:“活命后以珍稀药材调养,体内便勉强达到平衡,只是从此之后夜夜冷热交替,不得解脱,且……”
她悠悠地笑了,扬声道:“不但练功不得寸进,行房时亦是冰火两重天,稍有不慎就会废掉。”
淬神营外亦有巡逻士兵,闻声诧然侧目:“那是何人?在说什么?”
“冰火两重天?不会是王爷吧?”
众人面面相觑,王爷,废了?
感受到那些略带隐秘同情的目光,杜孤庭拳头攥紧,面如锅底:“住口!”
楚斐然装模作样擦拭眼泪:“哎,人生不如意事十有九九,王爷不要灰心,爱情是不需要太过强硬的。”
一番话说完,她绕过男人大步向前,怕自己笑出声。
十锭黄金买嘲讽,杜孤庭真是个大冤种!
没走两步,男人挡在她身前,高大的身躯如墙,表情好似活阎王。
他自牙缝之中迸出质问:“药方!”
往常碰到有如此真才实学之人,他必然要招揽至麾下。
可眼前此女,堪称他的克星,一张嘴便只知气人!
都说医者仁心,此女却像要气死病人。
楚斐然若知道他心中所想,必定哈哈大笑:气的就是你!
蛇坑之仇,旧主之恨,她要慢慢报。
面对质问,她悠然道:“不好意思,在下学艺不精,只诊病,不看病。”
暗卫们神色越发怪异,冬青更是目瞪口呆,一动不敢动,
这天底下,居然有比王爷还刁钻的人。
而且,还是个女人。
杜孤庭磨牙:“既学艺不精,为何出来看病?”
楚斐然佛系微笑:“掐指一算,是个祸害病人的好日子。”